OFDEP3:廉貞(1)
【如果一個人在某一件事上變成了敵人,那他就一直是敵人。什麼雙麵間諜或是棄暗投明,騙小孩子的。您相信世上有半惡棍嗎?】——娜傑日達·“娜迪婭”·澤連科娃,1938年。
……
到皇曆2008年5月,南庭空軍調整重點的後果才逐漸顯現出來。由於連接新幾內亞戰場和第九區、布裡塔尼亞帝國的本土的南太平洋諸島上的港口和機場等設施遭到嚴重破壞,帝國軍不得不更加頻繁地從本土直接往前線戰場調兵遣將和運送重要物資,而南庭空軍在承受住了初期轉移重點帶來的輿論壓力後又及時地進行了靈活調整、專門攔截帝國軍的機隊。如此一來,帝國軍在新幾內亞島的攻勢徹底陷入停滯中,即便是那些英勇過人的指揮官也無計可施。
對於造成現狀的原因,前線的帝國軍指揮官和他們那些在後方出謀劃策的同僚尤其是空軍將領有著不小的分歧。一部分活躍在新幾內亞的帝國陸軍將領指出,帝國皇家空軍不僅沒能抓住南庭空軍轉移重心的機會再次君臨南庭都護府本土上空、徹底摧毀南庭空軍基礎設施或破壞南庭軍的軍事工業生產體係,反而浪費了大量時間和資源用於毫無意義的【震懾作戰】也就是攻擊居民區,這才導致了南庭空軍能泰然自若地破壞了帝國軍的交通樞紐後再專注於攔截帝國軍;以各項統計結果來發言的皇家空軍將領們則堅決認為,高強度轟炸已經有效地影響了南庭都護府本就在戰爭前夕搖搖欲墜的經濟,隻要持續下去,總有一天可以從根本上摧毀南庭軍的軍事動員能力。
排除這些令人心煩意亂的糾葛不談,在新幾內亞連續作戰多時的帝國皇家空軍特種空勤團也不得不在戰況陷入膠著之後暫時撤退、返回第九區休整。迎接他們的是友軍的歡聲笑語和香檳酒:在新幾內亞僅損失了三十多名特種兵便摧毀了上百架聯邦軍和南庭軍飛機、上百輛聯邦軍和南庭軍坦克或裝甲車或其他軍用車輛並搗毀了幾十處聯邦軍據點的帝國皇家空軍特種空勤團所取得的戰績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儘管帝國陸軍會因為這支部隊理論上屬於空軍而皇家空軍會因為這群人其實多半在執行地麵任務而感到尷尬,曾在非洲奮戰多年的安德烈亞斯·達爾頓上校無疑又一次成功地用實際戰果證明了自己的正確性。
但麥克尼爾是沒機會去參加這些宴會了,他在達爾頓的請求下投入到了作戰資料的整理工作中,一則是為了給上級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複,二來則要研究這支部隊暴露出的缺點。他所展示出的對工作的熱情以及對布裡塔尼亞帝國的忠誠實在讓眾人瞠目結舌,不能就這麼讓輔助人員搶了風頭的大衛·歐和漢克·邁德於是也很快返回了工作崗位,他們的下一個工作是對付頻繁在帝國軍占領區發起遊擊戰和執行偷襲、暗殺任務的錦衣衛。
……南北兩支都是。
“就戰報上而言,我們仍然是占據優勢的。”麥克尼爾不僅在分析帝國皇家空軍特種空勤團的作戰記錄,同時也在借機調查帝國軍其他常規作戰部隊的行動。這場爆發在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全麵戰爭,直到發展到其中一方無法承受的地步才會停止。人員傷亡也好,產業凋敝也罷,誰先失去將戰爭繼續下去的能力,誰就是輸家。“在菲律賓群島的登陸作戰中,我軍的傷亡是敵人的十分之一左右……新幾內亞的比例稍微高一些,但是也沒有太大的差異。”
“如果我們在菲律賓作戰就好了。”邁德一聽,立即大聲抱怨起來,責怪賽佛沒在達爾頓那裡找到個更合適的任務,“駐守菲律賓群島的敵軍兵力和我軍進攻兵力大致相同,真沒想到我軍隻以那麼小的代價就——”
“其實,隻是統計數據上玩了花樣而已。”大衛·歐還在逐一審查待補充進入R中隊的人員的背景資料,在這一點上他和達爾頓一樣謹慎。絕對不能讓來路不明的家夥混進隊伍裡。“雖然未經證實,我聽到的說法是,名譽布裡塔尼亞人和編號區人的死傷在統計環節是被忽略掉的。”
邁德聽了,又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座位上,低著頭和麥克尼爾一同分析作戰記錄。達爾頓和達爾頓背後的大人物看似贏了,又沒能改變什麼。名譽布裡塔尼亞人固然被納入到了帝國軍之中,然而其作用僅限於減少布裡塔尼亞人的損失。雖說偶爾也會把名譽布裡塔尼亞人視為競爭對手,邁德上尉仍然擔憂的是連布裡塔尼亞人平民的功勞都無法得到正視。
但麥克尼爾從回到第九區以後就沒有和他討論過功勞的問題。不僅如此,根據邁德從名譽布裡塔尼亞人士兵處打聽到的說法,麥克尼爾甚至還把自己的獎金全部分給了名譽布裡塔尼亞人。這些反常的做法讓邁德上尉對麥克尼爾的看法逐漸變得複雜起來,他當然為自己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效忠於帝國的同僚而感到高興,偶爾他也會懷疑麥克尼爾到底在追求些什麼。放縱自己的欲望去奪取想要的東西,才是布裡塔尼亞人的行事準則。
“……上一次暴露,仍然和本地居民有關。想阻止錦衣衛在我軍控製區繼續發起遊擊戰,必須粉碎他們的情報網絡,但最好不要依靠強製將居民流放到南美編號區這種……不明智的做法。”正當邁德還在反思自己和貴族之間的差距時,完全沒理睬他的麥克尼爾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行動失敗的教訓,“其實我有一個更好的方案來隔絕錦衣衛對平民的影響,隻是這個方案還需要我軍各個相關部門的密切配合。”
“是說仿照在前線設置偽裝村落那樣、把本地居民集中安置在新規劃的居住地吧?”大衛·歐搖了搖頭,他沒有從麥克尼爾的話中聽出什麼心意,“那和南美的勞動營又有什麼區彆?結構和功能是差不多的。”
“我軍的精力有限,是不可能什麼都要管的。一些聰明的貴族或許有豐富的統治經驗,但他們不可能既擅長駕駛所有種類的軍用載具又通曉所有槍械的使用方法同時還有著過人的投資頭腦並且對自己領地上的農業發展狀況有著清晰和長遠的規劃。”麥克尼爾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連串專門用來暫時剝奪賽佛和邁德上尉思考能力的話。隻要他說得足夠快、足夠自信而且打出的信息量足夠多,在對方反駁之前下結論應該不成問題。“……事實是,大部分軍人對如何管理民政事務一無所知;事實是,這些軍人甚至不見得在自己的本職上能有所建樹。若想追求穩定,不該妄想著把一切權力都抓在手裡。”
“好!”
邁德馬上站起來為麥克尼爾鼓掌,這時房間外麵有人敲門並叫出了邁德上尉的名字,正巧要出門辦事的邁德趕在大衛·歐訓斥他之前溜出了屋子,暫時把剩下的工作丟給了賽佛和麥克尼爾。和麥克尼爾一起痛罵貴族無能的邁德和心心念念要做貴族的邁德,從來都是一個人。
“你的口才一直這麼好,亞當斯。”大衛·歐翻到下一頁,開始核對另一名待入選特種兵的個人信息。“有無懈可擊的立場,又有出色的本事……就算做出的事偶爾不符合常理,也可以用立場或能力來掩蓋過去。不過,將權力集中在皇帝陛下之手,是確保我們布裡塔尼亞帝國繁榮富強的根本,而你所說的這些幾乎是在鼓吹重新放權給貴族。”
“您可彆害我啊。”麥克尼爾大呼小叫著,他那誇張的姿態反而是他毫不緊張的最好證明,“說什麼要支持舊貴族派之類的,這個罪名我可背不起。”
“算了。我大致能明白你的想法……皇帝陛下的無上權威終歸是不可能直接加諸於平民的,總要有個中介,無非是舊貴族不適合當這個中介罷了。心向帝國的新貴們更有能力,更忠誠,自然應該得到相應的回報。”賽佛也擺出了一副和麥克尼爾開玩笑的架勢,他和邁德在發現麥克尼爾經常閱讀違禁書籍之後就不介意在麥克尼爾麵前說些稍微犯法的言論,“其實你的理解也沒錯。為了帝國,為了皇帝陛下,多餘的舊貴族遲早有一天要被淘汰,說是該鏟除也不為過。”
“……此話怎講?”
“字麵上的意思,亞當斯。你比我更清楚。”
一滴汗水從麥克尼爾的額角緩緩沿著左臉滑落,從大衛·歐方才的幾句話裡感受到了威脅的麥克尼爾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想從大衛·歐的記憶中確認些什麼,但對方馬上就避開了視線。
那種至今給麥克尼爾帶來的副作用大於收獲的超自然力量有著種種麥克尼爾無法概括的限製,其中一條是平時必須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時才能使用,另一條則是麥克尼爾身旁出現死者(尤其是他親手殺死的人)時該能力會強製性起效、給麥克尼爾帶來又一個和段英雄一樣趕都趕不走的【房客】。由於最近經常受到頭痛和幻覺折磨,麥克尼爾自己也不想頻繁地使用它。反正他也沒有非把身旁的所有人的記憶搜索一遍的必要,隻要這些人對自己暫時沒有敵意就好。
“……少開這種玩笑。”
“不是開玩笑,亞當斯。我們布裡塔尼亞帝國背負著的曆史太多了,根本甩不掉。你想想看,歐洲千年來的糟粕都在我們這裡……然後被彆有用心之徒加以讚美和歌頌,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這些負麵因素在帝國建立屈服於皇帝陛下一人之意誌的新秩序的過程中遲早都會顯現出來,不早些將其排除掉……後果不堪設想。”大衛·歐始終沒有正麵回應麥克尼爾的疑問,因此麥克尼爾也無從得知對方是否通過某種方式竊聽到了那天他殺死某個貴族之前所說的那番話,“所以我才說,我很欣賞像你這樣的人。你有足夠堅定的立場去抵擋寄生在我們身上的腐肉的詆毀,又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去將它們逐一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