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餘震?
小姑娘光著腳,傻愣愣站在帳篷外。
人群中周政良朝這邊掃過一眼,視線寸寸往下,看到那雙白嫩嫩卻沾滿泥土的腳,眉頭微蹙。
高大身影朝她走來。
回過神,瞅著男人步伐越來越近,顧杳連忙轉身鑽進帳篷。
他又不是老虎。
跑什麼。
周政良輕笑,抬手正要揭簾子,被身後村民們的高呼聲喊住。
“周書記,時辰到了。”
“快過來,周書記...”
......
本土習俗,大災過後,一定要露天取豬砂。
雖然不理解,但尊重。
毫無疑問,經過一晚的同甘共苦,村民們已將這位從市裡來的大領導當做消災避難的貴人。
歸根結底,得益於本次超乎想象的高效救援。
周政良下達的指令是,絕不打隔夜仗。
昨晚議事,縣委領導班子真是一個字都不敢遺漏。比如,雲陽村通往元通鎮那條長達八公裡的山路,已於淩晨兩點正式動工。
簡單收拾完,顧杳不放心昨日下午送去鎮上的老奶奶,蹭著鄉政府的麵包車,打算順道去探望一下。
行至中途,徐秘書打來電話,問她人在哪。
“去鎮上?”
對方驚訝,竟不知她什麼時候溜走的。
周政良接過手機,溫聲叮囑:“到了就好好待著,不要來回折騰。”
下鄉不到兩天,小臉瘦了一大圈。
他懷疑她根本沒怎麼吃飯。
不是不吃。
是沒胃口。
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出口,顧杳覺得自己,多半是水土不服。
吃不下飯,而且偶爾感到心慌,身上也起了小片疹子。
私下偷偷找醫生看過,給一支藥膏,效果蠻好。
電話裡遲遲得不到回應,周政良皺眉:“神遊什麼,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沉默兩秒。
小姑娘乾巴巴一句:“喔。”
周政良:......
手機掛斷,丟回去。
轉頭問徐默:“她剛剛是不是在敷衍我?”
後者忍俊不禁。
是。
您又能拿她如何。
抵達元通鎮,已是半小時後。
剛下車,就看到一輛接著一輛的大卡車滿載物資朝避震集結地駛去。
車身側麵掛著橫幅。
——恒遠集團抗震救災專用車。
顧杳往前走,隨行的村官和司機正議論,“聽說市裡的地產龍頭企業,給震區捐款一千萬,不知真的假的。”
“這種事假不了吧,你看,連物資都到位了。”
有人補充:“恒遠集團在邛海名聲響亮,去年一直上新聞,價值三十億的度假村項目,就是他們。”
“三十億?”
司機感歎道:“你說咱們這窮鄉僻壤的,什麼時候也能受大企業青睞,搞一搞旅遊開發,拉動一下當地經濟。”
“再等幾十年吧。”
村官苦笑:“想致富,先修路,希望這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
暗指雲陽村山路擴修。
“不會的。”顧杳出聲。
什麼?
眾人偏頭看向她。
小姑娘目視前方,語氣篤定:“周書記做出的承諾,絕不會食言。”
周書記...
村官想到泥濘不堪的山路上,男人指揮推車的場景。
市委領導,能紆尊降貴做到如此程度,他是第一人。
周書記做出的承諾,絕不會食言。
那刻,小姑娘一句保證,深深紮根在村官心底。沒由來的,生出一股信服。
這麼多年。
雲陽村的苦日子,該進入倒計時了。
中午,意外接到表姐的電話。
讓她發一下定位。
顧杳雲裡霧裡,照做。
隨即不到十分鐘,坐在台階上嗦著方便麵,前方突然傳來熟悉的嗓音,“杳杳。”
下意識抬頭。
視線裡出現兩道人影。
表姐聞靜,以及...
秀眉輕蹙,餘光掃過不遠處正卸貨的恒遠司機,顧杳瞬間明白。
集團派遣程二公子親自護送災區物資,看來自強拆事件以後,又重新獲取了他老子的信任。
不得不說,程夫人有些手段。
待人走近,顧杳端著泡麵桶起身,跟表姐打招呼。
“大中午就吃這個?”聞靜驚訝問。
“最近胃口不好,將就著對付一下。”
說完,她拉著表姐朝安置點走,嘀咕道:“要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想給我驚喜?”
“你應該猜到了。”聞靜說。
猜到什麼?
聞靜無奈瞥了眼後方,戲謔扯唇:“趕鴨子上架唄,知道我跟你私下關係好,程二公子專門從銷售部借人,把我一起捎上。”
沒懂。
所以兩者有什麼關係。
很快,答案見分曉。
趁聞靜去清點物資的空檔,程牧尋得機會來到女孩跟前。
目光掠過台階上還剩一半的泡麵,體貼問她:“我帶了你以前最喜歡的那家慕斯蛋糕,要吃點嗎。”
尷尬而禮貌的開場白。
顧杳蹲在遮陽傘下,認真整理著醫用一次性耗材,沒作搭理。
知道程二公子的尿性。
越理睬,便越來勁。
最好的招待方式,就是無視。
無視幾分鐘,等他發完瘋,不等攆人,轉身就得走。
但這次,顯然沒料準。
靜靜站立片刻,程牧提起西裝褲腿蹲下身,幫她一起收拾。
鋥亮的皮鞋擋在醫療箱滾輪處,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不辭辛勞趕到這裡,又打算唱哪出戲。
見女孩從始至終毫無波瀾的表情,程牧心裡泛起苦澀。
為什麼要來。
自然有原因。
臨走前,父親交給他的任務,務必通過他的前女友顧小姐,爭取能夠在災區見到周書記,為去年攔車和強拆的事,做出道歉。
嗬。
為了攀上周政良這條人脈,程董事長真是半分不顧及他這個做兒子的自尊心。
被人橫刀奪愛。
還得卑躬屈膝地費力討好。
真特麼賤。
程牧胸口積壓著一團鬱氣,緩緩掀起眼簾,看著麵前朝思暮想的人,低喃道:“你知道,我母親當初,為什麼執意要將我們分開嗎。”
手裡動作未停。
顧杳置若罔聞,仍舊垂著眼。
直到頭頂落下程二公子嘲諷一笑。
他說:“你們那位高高在上的周書記,為了得到一個女人,約談我父親不下三次。”
呼吸凝住。
顧杳冷然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