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兩個世界來回拉扯。
一個是書裡的世界是她的上輩子,一個是她活著的真實的世界是她的這輩子。
她看到了許多從前沒有看到的畫麵。
原來,顧亭雪在給她送那碗藥之前,就已經偷偷來看過她。
他就站在窗邊,透過那窗縫,看著香君拖著身子,一點點地爬到桌子邊,伸手夠那飯菜。
她已經沒有力氣端起碗,所以就用手抓著飯往嘴裡塞。
透過顧亭雪的視角,香君才看到,自己的樣子有多狼狽,下身都是血汙,也沒人替她換,蓬頭垢麵,衣衫淩亂,頭發沾在臉上,飯粒沾在嘴邊,簡直比街邊的乞丐還要狼狽。
顧亭雪卻不覺得她這樣臟了他的眼,他隻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看她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她眼裡燃燒著的憤怒,看她拚了命的吃,拚了命的要活。
香君還看到了顧亭雪看她的眼神。
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同情和憐惜,而是不解和好奇。
不解什麼呢?
好奇什麼呢?
是不是不理解,為什麼已經這樣了,她還有那麼強烈的求生欲,還舍不得死?
是不是好奇,她到底能撐多久?
果然,接下來兩日,顧亭雪無論多忙,都會找機會來看她。
一看便是一個時辰。
有時候,香君會努力地用手梳理自己的頭發。
有的時候,香君甚至什麼都沒做,隻是躺在那裡看著腦袋上的橫梁。
可顧亭雪卻似乎看不厭似的,就那麼一直看著。
直到那一夜,他終於不再站在窗邊,而是推開了門,給香君灌了一碗藥。
香君喝了藥就昏了過去,所以她不知道,顧亭雪還替她擦了身子,梳了頭發,接好了斷了一隻的胳膊,甚至連身下的傷口他也替她塗了藥,然後他替她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在枕頭旁邊留了一個藥盒,這才離去。
其實,這輩子的香君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上輩子顧亭雪會幫她。
這輩子她一開始就選擇向顧亭雪求助,也不是因為她了解顧亭雪是什麼人,隻是因為她深諳人性。
她知道,一定要找幫過自己的人求助。
果然,顧亭雪幫了她。
她以為是自己的算計成功了。
可這一路走來,她謀算著顧亭雪的心,以為他是個閹人,隻要彌補了他做男人的缺失,就可以拿捏住他。
她也真的拿捏住了他的心,讓他愛上了她。
可此刻,香君卻猛然發現,自己從前根本就不了解顧亭雪。
他在哪裡出生,他如何長大,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他最渴望的是什麼,他最恐懼的是什麼,她都不知道。
她也是到了近些日子才一點點的了解了一些顧亭雪。
既然談不上了解,那麼她從前對顧亭雪的謀劃,又從何說起呢?
香君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顧亭雪的真心,興許不是她靠著手段和聰明才智謀劃而來的。
也許,他的真心,是他自己給她的。
興許,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顧亭雪都是被她身上同樣的東西吸引了。
就是從窗邊偷看她時那好奇的眼神開始的。
太後娘娘說,顧亭雪內心深處是不想活的。
香君覺得,他興許不是不想活,他隻是不知道自己要為什麼而活……
一股強烈的痛意將香君從上輩子的混沌之中抽離出來,她感覺有什麼在紮她的腦袋,耳邊而是嗡嗡的,但是她能聽到一些遙遠的聲音。
似乎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在說話,說得是她的病情。
“這高燒來的蹊蹺,既不是中毒,也不是風邪,實在是莫名其妙……”小老太太給香君把著脈,撓著自己的花白頭發,看一眼顧亭雪說:“要不……你們找人來跳跳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