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棉襖的身子香香的,沒有半點烏鴉周身浮動的屍臭,柔軟無比的觸感通過臉頰的緊貼而傳來。
抱著小棉襖,李元隻覺心都要融化了。
同時,一股難言的平靜在他心底浮現,所有的煩躁和壓力,所有的瑣事和血腥都在抱住自家女兒的一瞬間,消失了。
回廊不遠處,閻娘子正和老板娘說說笑笑,小平安還被抱在老板娘懷裡不肯下來走路。
兩女看到遠處男人抱著小女孩旋轉的場景,不禁露出笑。
老板娘逗著懷裡男孩,打趣道:“瞧姐姐,都已經能自己走路了。”
才一歲就承受了“旁人孩子如何如何優秀”打擊的小平安雖然沒聽懂老板娘說什麼,卻還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老板娘急忙哄著逗著。
風凜冽,雪酷寒。
冰淩懸屋,在簷下構出長短不一的水晶長條,時而又在風裡被折斷“啪啪”地落地,摔得粉碎。
閻娘子靠著牆邊,看著遠處溫馨的一幕,可目光落在自家女兒那一雙全無眼黑的琉璃白雙瞳上,又輕輕歎了口氣。
烏鴉在飛,在盤旋,在雪白的屋頂漆黑的很刺眼。
那些就是她女兒的眼睛。
可.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小琞會這麼古古怪怪的?
這個問題,閻娘子已經問了自己許多遍,也許和那個夢有關。
但那個夢裡,她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而窗前背對著她的那道白色身影也從未轉身。
夢裡的屋子空空蕩蕩,寂靜的可怕,屋裡一點光都沒有,陰鬱的好像籠在黑色厚布中似的,而窗外卻是如同太陽近在咫尺般的可怕光明。
上一次,也就是前幾天,小琞學會走路了,於是夢境的那屋子裡多有幾分熱鬨。
因為在那屋子裡,小琞可以動,可以笑,還會不時地喊著“爹爹,娘娘”.
夢裡,她也有拐杖,她拄著拐杖“哚哚哚”地敲打著夢裡小屋的地麵。
她的自由,與那屋子本身散發出的安全感,令閻娘子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而遠處,李元已經把飛旋的小棉襖放了下來。
小棉襖興奮的小臉通紅,可因為旋轉過多,卻又如醉了酒般踉踉蹌蹌,口中不自覺的發出類似“哎喲喂”的可愛聲音,整個人往旁邊倒下。
這一倒,她又忽地鬆開拐杖,兩手一環,抱住了李元的腿,她的小腦袋剛好到李元的膝蓋處。
如此憨態可掬的一幕,讓閻娘子思緒轉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匆匆上前,蹲下為小琞理了理衣裳,又抬頭看著李元道:“孩子沒影響到你吧?”
李元剛突破,心情正好著,這大抵就是他為某個事做了許多準備,就差臨門一腳,而小棉襖的那幾聲奶聲奶氣的催促,讓他這麼一急便急地突破了。
“小琞是福星呢。”
“嗯?”閻娘子很好奇。
“多虧了她,我突破六品了。”
“嗯?”
這一聲是走近的老板娘發出的。
彆人不知道李元做了什麼,她們是知道的。
自家相公不應該早就是六品了嗎?
魏羊隱忍負重、設下陰謀,勾連孫家,衝入內城,眼見著便要大功告成,他卻一力破萬法,隻手推平;縣外清香將軍如惡狼徘徊在三縣之間,三縣皆沒有辦法,自家相公卻一人一刀血洗了那山匪大寨,逼瘋了逃亡的悍匪。
這一次外出,又不知道做了什麼事。
敢情這都不是六品?
李元蹲下身子,輕輕捧著小琞的臉,那雙琉璃白的眸子神秘而純淨,天空上,烏鴉也飛落在小琞肩頭和李元“深情對望”。
老板娘在旁笑道:“閻姐姐,當家的可真偏愛長女呢。”
閻娘子嘻嘻笑道:“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瞧瞧,可不是嘛。”
李元笑了笑,不知為何,他確實有種很偏愛這女兒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她天生是瞎子,惹人憐惜
或許是因為她有著神秘的天賦.
又或許,是在屋脊上,烏鴉排著隊,站在珠頸小雀旁邊
再或許,是在天空上,那烏鴉黏著他,又被他叫了聲“回家”便乖巧地飛回去了.
種種細節,構成了一些特有的父女相處的畫麵。
“爹爹,爹爹~~”小棉襖不暈頭後,又伸手,仰頭,一副“還要還要”的姿勢。
李元笑著,抱著她,繼續轉起來。
轉了會兒,他又把女兒拋起來,再接著。
小棉襖奶氣地笑著,閻娘子在旁喊著諸如“你就寵她”、“彆摔著”之類的話。
玩了一會兒,他才把小琞放下,然後目送著自家妻女離去,良久才收回視線。
這,就是他所想守護的東西啊。
“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讓我看看修煉成果吧。”
李元平靜下心緒,對著無名功法後的“++”點了下,直接把“999”點空餘點推了過去。
一瞬間,許許多多的記憶湧上心頭,同時,他體內原本是鬆鬆散散地縈繞於心臟的血沙驟然被賦予了秩序,開始以一種玄妙難言的方式轉動起來。
為何如此轉?
李元也不知道。
就好像剛剛把眼睛投向天空的人,無法明白為什麼群星是圍繞著太陽轉動的,又為什麼是用這種軌跡轉。
他掃了一眼自己的綜合實力。
這實力已經從原本的“505~905”變成了“635~1135”。
數值變化沒有體現出“跨越一個大境界”的質變,可李元並不意外,因為其一他還未修行六品技能,其二他的“六品”其實是分了兩步,這兩步加起來增加的數值就可以完全地達到質變的標準了。
除此之外,他的六品數值相較於古象將軍和趙仙童,已經算不錯了。
此時,李元隻覺自己的五感瞬間清晰起來。
微一閉目,整個百花莊園乃不遠處角樓的聲音都清晰落入他耳中。
他聽到回廊上丫鬟們的來回走動,聽到酒坊裡緊閉門扉之後釀酒師們的竊竊私語,聽到角樓上無畏軍巡視踩壓雪花的吱嘎聲,聽到冷風吹過每一根枯枝的動靜,聽到不遠處閻娘子她們的心跳,聽到隔壁院子裡自家義女在搗鼓傀儡的聲音
他再睜眼,視線清晰無比,飛旋上屋,屋頂烏鴉往旁邊挪了挪,讓出給他坐的位置。
李元摸了摸烏鴉頭,極目遠眺,他的雙眼好像變成了高清晰度的望遠鏡,就連數百米外的一片雪都能清晰看到。
這種清晰,不是隻看到雪花,而是看到雪花的形狀,甚至雪花上的厚薄。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裡各種氣息彙聚而來,在他腦海裡構成了一條條有始有終的延綿線條,明明他還沒有使用他那八品技能《尋息術》,可卻已經具備了相近的效果。
不!還差了一點。這一點就是“屏蔽氣息,隻留下一條氣息的線索”。而這是他在達到《尋息術》圓滿後才具備的能力。
換句話說,達到六品,在某種程度上便是自動地掌握了宗師級八品技能《尋息術》。
“看來像追蹤術那樣的一批技能,要被徹底淘汰了。”
李元喃喃著,然後繼續細細感知。
除了五感之外,他情緒帶來的直覺,腦海裡的記憶都變得越發清晰,有種說不出來的整體變強感。
“試一下。”
略作思索,他從屋脊上跳下,來到隔壁院子裡,對著隻露了一個腦袋在外義女喊道:“年年,幫爹一個忙。”
唐年從一個大傀儡下彈出身子,又一個翻身,站在了雪裡,臉上臟兮兮的,頭發上都是雪。
她現在做的這個大傀儡並不是之前李元在秋塘縣看到的那個。
之前那個傀儡已經成功了,現在正安靜地站在她身後。
那是個沒有麵孔的高大傀儡,雙手拄著一個鐵劍匣,那鐵劍匣寬大,內裡顯然並不止放了一把劍。
在李元眼裡,那個傀儡身側正漂浮著“259~260”的數字。
這數字已經相當高了,高到能擊敗鐵門主,能媲美最佳狀態的黑侯,而且發揮極其平穩,上限和下限幾乎沒有差距。
這傀儡,李元是知道的,這是唐仇離去時留下的一些半成品。
所謂半成品,一是傀儡本身還未差些零件才能完成,二是傀儡最核心的“妖獸之心”並未裝上。
現在看來,這傀儡已經完成了,而且心臟正是那顆魔心。
魔心和“妖獸之心”不同。
妖獸之心一旦撞入了傀儡,便無法取下再重複利用。
但魔心,因為本身是金屬的緣故,可以反複取下,反複裝入新的傀儡。
這也是唐年正在做的事,她在努力地做著傀儡,想做一個最完美、最厲害的傀儡好承載生父的心臟。
“義父.”唐年眼神因為長久專注於某處,而顯出些凝滯和無神,頓了數秒,她才完整接收了李元的話,“幫幫什麼忙?”
李元看著她身後的傀儡,問:“為什麼把臉給磨掉了?原來我見過這傀儡,它是有臉的。”
“我”唐年低下頭。
她癡迷傀儡術,卻拙於言語,不知如何表達,想了想才道,“我不喜歡原來的臉,就把鼻子抹掉了,把嘴巴填了起來,隻留了一雙眼睛。”
李元心思一動,便大概猜到了緣由。
這姑娘是想畫出老唐的臉,可她畫不出來;又或者說她能畫出,可是卻不想睹物思人,所以寧可把臉給抹掉,隻留了一片怪異的空白。
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在父親死去後怕隻會留在心底,隨著時間流逝而悲傷也會平複。
但唐年一來是經曆過滅族,二來是隨老唐輾轉千裡相依為命,三來.父親的心臟就在她手上,父親永遠在陪著她。
這傷難好。
他蹲下身子,輕輕捧著唐年的雙肩,想了想道:“義父知道,你心裡還很難過。義父也不勸伱趕緊跨過去,趕緊開心起來.隻是,彆累到自己。”
他溫和地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
“義父.”唐年喃喃著,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我會注意的。”
“好了,幫我個忙吧。”李元笑著起身,然後指了指那高大無麵傀儡道,“你用它來對付我,全力出手,我要試驗一些東西。”
唐年愕然了下,她沒怎麼見過李元出手,也並不知道血刀老祖的事,此時遲疑道:“義父,他很厲害,我我怕傷到你。”
李元看了眼自己的實力數值“635~1135”,溫聲道:“謝謝你關心義父,可義父也許比你想的要強那麼一點點。”
隨後,唐年行了一禮,道了聲“義父小心”,便稍稍退後。
也不見她有什麼啟動機關的動作,那高大無麵傀儡就順從她心意的動了起來。
啪.
劍匣瞬間往兩邊打開,露出左右各三把劍。
高大無麵傀儡雙手給握一把劍,而背脊後又突兀的伸出四隻手,握住了剩餘四把劍。
繼而一踏地麵,雪潮如遭流星墜地,掀起怒濤白浪。
雪屑迷離,一瞬間籠罩了整個院子。
而那朦朧中,一尊危險的輪廓瞬息而下,六道寒光縱橫交錯,交織成殺戮之網。
如此煞氣縱橫的劍光,這片區域的任何人都要嚴陣以待,便是初入六品的趙仙童都不能無視,因為這力量已經達到七品中的頂流水準了。
可李元卻閉上了眼。
唐年嚇了一跳,急忙大喊:“義父!我停不下來!”
下一刹,李元身形如紙張,在劍光和風雪裡飄動起來。
一劍,兩劍,三劍.
每一劍都從他身側掠過,可卻無法碰到他。
就連衣角都碰不到。
唐年愕然地看著。
李元心底也感知著此時的狀態。
他完全不需要多想,靠著純粹的直覺就可以躲避危險,這是影血繞心產生了生命質變後所帶來的可怕直覺。
之前古象將軍也是如此,那一式摧城竟被他避了過去。
唐年最初擔心,再而愕然,現在卻又變成了不服氣,她默然站立,好像是在用心神操縱著高大無麵傀儡。
傀儡出劍越發淩厲,可卻還是沾不到李元的身子。
唐年額上滲出了汗珠,她雙袖一抖,滑出了六隻鐵蝴蝶。
李元此時隻覺周圍所有細節都籠罩心底,唐年的動作自然也在他意料中,小女孩的不服氣讓他覺得有點意思,便喊道:“來。”
唐年咬咬牙,雙手托起,六隻鐵蝴蝶“嗡嗡嗡”地閃動起薄如刀刃的鋼鐵羽翼,圍繞著她雙手飛速轉出銀線。
“去!”
唐年喊了聲,六隻鐵蝴蝶相繼飛起,配合著六劍傀儡,圍攻著李元。
一時間劍光縱橫,銀光繚繞,而李元的身影則在俯仰之間拉出不倒翁的殘影.
他甚至沒怎麼走動,就隻立在原地。
片刻後,李元玩夠了,左手一抄,將六隻蝴蝶抄入手裡,右手擋住六劍傀儡的腦袋。
一切靜止了下來,唐年喘著氣,臉上露出小小的失落。
她以為她挺強的了,可義父卻像收玩具一樣,把她引以為豪的東西輕鬆地收了起來。
見到唐年沮喪,李元走上前,把蝴蝶放回她手裡,又揉著她頭發說,“不必難過,義父已是六品,你這七品的小玩意兒自然對付不了義父。”
“明白了”唐年有些不甘心地捏著拳頭。
其實,老唐終究沒有熬住,還是把仇敵告訴了唐年。
老唐告訴他女兒:“溫家有一位老祖,乃是六品強者,在有徹底把握前,絕對不要去找他們。”
此時,唐年心底喃喃著:原來.六品強者竟然這麼強嗎?
如果連義父都無法擊敗,她怎麼報仇?
畢竟義父隻是這邊陲小鎮上的強者.
“義父,我.我.”小女孩倔強地昂起頭,眼裡有淚光。
李元看著她眼睛,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於是正色道:“義父等你來擊敗,想嘗試的話,隨時來告訴義父。”
唐年重重點了下頭,鬥誌.重新燃起。
李元又道:“義父入六品這事,是個大秘密,對外.義父隻是”
他想了想,有些恍惚地道:“八品。”
“這件事現在隻有你的兩位娘親和你知道真相。你,能為義父保密嗎?”
“能!”唐年感到了一種信任,心底暖暖的。
李元測完了直覺,又抓了本書看了看,翻了一遍後,發現雖說沒有達到“過目不忘”,但卻也七不離八了。
再看了兩遍,他已經能一字不落的把書全背出來了。
做完這些,李元吃了個午飯,然後繼續思索。
“現在剩下最後兩個測試了
可這兩個測試,都需要祖籙。”
“祖籙是大腦得到增強後而自然會見到的一種神秘圖紋,以自身影血書寫祖籙,有兩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