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如玉,天生行骸,活的惡鬼
古籍記載,是為玉骸。
為何小琞會是玉骸?
這點,無論是閻玉還是李元,心裡都有數。
可該怎麼辦,兩人卻都暫時沉默了。
在過去或許還好,可在這個“武者與行骸陣營分立”的時期,卻是相當致命。
對武者來說,這是一個“未來可能帶來災禍的魔種”,要麼殺了以絕後患,要麼關起來奇貨可居;
對行骸來說,這就是一個“寶貝”,至於是教這寶貝,還是用這寶貝,再或者是“解剖”這寶貝以嘗試挖掘出玉骸的秘密,誰也不知道。
廂房裡,燭淚“嗶嗶”響著,桌椅櫥具落下淡影,瞎目的女孩懵懂無知,閻娘子抱緊著她,不時緊張地喊著:“把烏鴉都叫回來呀,彆飛出去了呀。”
她的緊張嚇到了小琞。
小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眼巴巴地看著娘,又看著爹,琉璃玉般的眸子也泛上了水光。
李元忽地站起身,從閻娘子懷裡接過自家女兒。
然後,他露出了笑容。
這一笑,把如冰的氣氛就被打破了。
他抱起小棉襖,在半空轉了兩圈,然後道:“因為小琞是大人物,和所有人都不同,若被人發現了可不得了。”
小女孩“欸”了一聲,睜眼看向父親,道:“爹,我,小鳥。”
李元笑道:“爹也把鳥也收回來,行了吧?”
小女孩又道:“娘,我,夢裡.”
閻娘子知道了李元的意思,沒好氣地笑道:“夢裡又沒人管你。”
“嗷。”小女孩開始收烏鴉。
不一會兒,窗口處就傳來“撲棱棱”的聲音,油紙上有輕微的敲擊。
李元打開窗。
窗沿站了兩隻禮貌的烏鴉,烏鴉頭頂飄著“35~36”這般的數字,這已經是九品中比較天才的力量了。
這一夜,烏鴉“嗖嗖”地從外飛入屋子,好像歸家的孩子,整整齊齊地排著隊站在房梁上,合計三十二隻。
閻娘子哄著小琞睡了,然後穿著褻衣,背臀後貼在自家男人懷裡,任由他摟著,心事滿滿地輕聲道:“要不是閻牧告訴我們這孩子是玉骸,我們還蒙在鼓裡呢。相公,今後我們就把小琞關在家裡嗎?”
不待男人回答,她又輕輕抽泣起來,“這孩子真命苦,生來老天爺便不給她眼睛。
現在這老天爺又是連容都容不下她了嗎?
天這麼大,地這麼大,我們家女兒就隻能活在這小院子了嗎?
行骸又怎麼了,武者又怎麼了,他們打他們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們又沒惹他們.嗚嗚嗚.又沒惹他們。”
淚水刷刷地流下。
李元摟著娘子的肩,感受著那瘦弱的肩不住顫抖。
他能想象,一旦這孩子被人發現,一旦事情瞞不住了,那他或許就隻剩下兩個選擇。
要麼舍棄這孩子,要麼和武者與行骸為敵。
當然,他也不會傻到和所有人為敵。合縱連橫,煙霧彈,無中生有,狐假虎威什麼的都會有,可到底會如何,卻是四麵殺機,步步驚心。
這一步,便是要踏入這時代凶惡的旋渦中,從此再不得半點安寧。
閻娘子哭了一會兒,忽地不哭了,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濕潤的雙目雖然紅腫著,但目光卻逐漸變得深邃和決然。
可下一刹,這決然被打破了。
李元道:“我有辦法。”
閻娘子急促地問:“什麼辦法?”
李元道:“雙目如玉,是為玉骸。那我給她一雙眼睛,再戴上遮麵鬥笠,不就好了。”
閻娘子:???
次日,早。
李元尋到龐元花,取了“1分”麵額的鬼錢,道:“龐姑娘,幫我再買個灰色胭脂盒。”
龐元花也沒多問,片刻就買來了。
然後,李元就來到了山寶縣大獄。
略翻囚犯名錄,便驅散了獄卒讓到外麵等著。
獄卒離去,李元反鎖了大獄之門,順著冰冷的石階踏步而下。
噠,噠,噠的腳步聲,沉緩如催命的惡魔。
而忽地,這腳步停下了。
李元看著這獨立死囚籠裡關押的一個女人。
這女人是個牙人,可做的卻不是買賣活貨那麼簡單的事,而是專門在村坊趁著村裡人不注意拐走孩子,至於拐了做什麼,李元隻是掃了一眼,心底便是再無半點憐憫。
哢.
他打開了牢籠。
女人嚇了一跳,嚷嚷道:“乾什麼?我還沒到行刑的日子,我.”
李元直接將她打暈,拎到了一個獨立的刑室裡,將她捆起來,再一桶冷水澆醒了她,然後淡淡道:“好好配合,就放你一條生路。”
女人見他口氣很大,又在大獄裡來去自如,便急忙討好地道:“好,好大人您問。”
李元道:“我會割瞎你的眼睛,然後再幫伱治好。”
女人愣了愣.
李元是手掌一動,寒光閃過,女人雙目飆血。
女人慘叫。
李元道:“彆叫了,我現在給你治。”
說罷,他從“裝備欄”中取出【灰色胭脂盒】。
打開。
盒中胭脂如紙灰,散發著難言的陰冷感。
他抬手,點了胭脂,在女人臉上輕輕塗抹起來。
這些胭脂很奇怪,即便你不是個會化妝的人,隻要心裡想著,這胭脂就會根據你心中所想,而在臉上塗抹。
片刻後,盒子裡最後一點胭脂用儘,李元塗完了。
女人臉上畫上了妝。
這個妝,卻是女人自己的模樣,隻不過多了一雙沒有被割瞎的眼睛。
果然,女人的瞎眼不見了,那一雙眼睛和原本沒有任何區彆,甚至炯炯有神。
李元托著下巴,靜靜看著。
而女人卻在叫:“好了嗎?好了嗎?”
李元道:“好了。”
那女人道:“我我還是看不見,你沒有治好我的眼睛!我”
李元愣了下,取了麵鏡子,直接放到女人麵前。
女人的雙眼在眨著,和常人無異,那是一雙有神的眼睛,無論是她臉上,還是鏡子裡都是如此清晰地體現著。
“我看不見,還是看不見!!”女人哀嚎著,慘叫著。
李元任由她哀嚎,放下鏡子,在這刑室裡坐了一天一夜,女人期間甚至睡著了一次,但睡醒之後,依然還是看不見。
李元明白了。
【灰色胭脂盒】雖然能夠改變人的外貌,但是並不能改變人本身的缺陷。
瞎子,即便被化妝畫上了眼睛,卻依然是瞎子。
李元又等了一段時間,見這女人沒什麼後遺症,這才手指點出,指尖血珠滲出。
那血珠點在女人臉龐上
哧哧的響聲傳來,好像是火焰落入了冰窟,極陽落入了極陰。
李元的血珠不停地流著,這些血珠流出後便無法收回,好似其中的超凡力量都已耗儘。
數息後,女人的臉遭李元之血清洗,妝沒了,那雙有神的眼睛又變成了瞎目。
李元割了她舌頭,外出後,又對獄卒吩咐了一句:“儘快行刑。”
獄卒忙道:“今天,就行刑!”
然後又喊道:“劊子手,快去喊劊子手,讓他去菜市場準備。”
李元走出了大獄。
他完成了實驗。
下麵,他可以給小琞畫眼睛了。
當晚,閻娘子緊張地坐在一旁,看著李元掏出個怪異的灰色胭脂盒,又用那盒子裡好似紙灰般的東西在小琞臉上塗塗抹抹。
她雖然好奇,卻一句都不問。
她知道,李元對女兒的愛並不比她少。
一會兒,胭脂塗儘,小女孩的瞎目就變成了一雙眼睛,一雙有神又可愛的眼睛。
閻娘子呆住了。
李元舒了口氣,這才把這胭脂盒的作用,以及前幾天他去山寶縣大獄做的事說了一遍。
閻娘子露出欣喜之色,這下好了,再戴上遮麵鬥笠,誰還會知道自家小琞是玉骸?
“太好了,相公。”
閻娘子舒了口氣,李元也是心情稍稍放鬆下來。
兩人又看了會兒小琞,發現挺正常,沒什麼不對的地方,便又喊了小琞用烏鴉來瞧。
一隻烏鴉從房梁落下,站在小琞肩頭,看著鏡子。
小琞發出奶氣的笑聲,好像覺得她的新模樣很好笑。
當晚,一家三口睡下。
小琞睡最裡麵,閻娘子睡中間,李元睡邊上。
睡到午夜
安靜的床榻驟然抖動起來,越抖越快。
李元霍然睜眼,一看,卻見小琞整個人打擺子似地抽動起身子。
他急忙靠過去,卻見小琞雙眼變幻不定,一會兒變成琉璃白,一會兒又炯炯有神,一會兒又開始扭曲。
他再一碰小琞,卻覺自家女兒全身冷的像冰塊一樣。
“小琞!!”他急忙喊。
然後又推。
但小琞卻喊不醒,也推不醒。
“閻姐!”他又推閻玉,可閻玉也是睡著,怎麼都不醒。
李元再鎮定,這下也是急了,心底如火在燒。
他隻是一想就知道和白天使用的【灰色胭脂盒】有關。
“難道是體質的不同麼?
那死刑犯隻是普通人,而小琞是玉骸。”
李元再想了想,道:“玉骸,是活的惡鬼,而【灰色胭脂盒】卻明顯是另一個惡鬼賣的東西。給一個惡鬼用另一個惡鬼的東西”
他懊悔地拍了一下大腿,然後迅速從“裝備欄”裡取出能抵擋詛咒的【銅製掛牌】想放到小琞懷裡,可才一動,他又收了回去。
【銅製掛牌】也是惡鬼的東西,這也是不能給小琞用。
可小琞不醒,為什麼閻姐也不醒?
李元真是急瘋了。
他腦海裡閃過無數思緒,正要付諸行動,閻娘子忽地睜開眼,掃了一眼自家男人,道:“相公,守著我們。”
說完,也不待李元發問,她又閉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這短短六個字讓李元如吃了一粒定心丸,他大概猜到了。
夢境!
那夢境的小屋裡,必定在發生著什麼事。
就像閻玉信他一樣,他也同樣相信著閻玉。
閻玉或許原本是個普通女子,可在她能夠安安穩穩地取出“一錢”之後,她已經不普通了。
夢境裡,小屋的門正被“咚咚咚”地敲響著,好像門外站著什麼人。
但門並未打開。
那“咚咚咚”的敲響,又變成了激烈地衝撞。
門外的那“人”開始猛力地撞門。
閻娘子,小琞都在屋裡看著門。
良久之後
門突然“吱嘎”一聲開了,門後的一線黑暗透了進來。
緊接著,一個麵帶詭異笑容的小販臉龐探了進來。
空氣安靜無比
而窗前的那道白影似乎也沒什麼反應,依然背對著眾人。
下一刹,小販整個兒跑了進來,臉上掛著詭異笑容,直往著小琞跑去,雙手抬起,要去抓她。
小琞抬起拐杖,想去打這個小販。
小販抬手,抓住了小琞的拐杖,然後就陷入了一種怪異的靜止之中。
不一會兒,小琞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張大嘴,想發出聲音卻發不出來。
閻娘子這時候也顧不得其他,捏起拳頭,就往那小販打去。
還沒打中,一股子恐怖的死亡氣息已經撲麵而來。
可她並沒有觸碰到小販,因為一道白影不知何時已經攔在了她麵前。
之前小販入門,白影沒管;小販抓人,白影也沒管;可閻娘子即將攻擊小販了,白影卻攔了過來,同時擋住了小販不知何時伸出來想抓閻娘子的手。
小屋的門扉開始“吱吱嘎嘎”地響著,好像拔河一般,來回搖擺。
一股力量在促使著這門關閉,另一股力量卻在讓這門繼續打開。
小琞臉上的表情舒緩了些,而三方好像進入到了一種怪異的較量裡。
可慢慢地,小琞又開始露出痛苦之色。
閻娘子繼續捏著拳頭,不顧那滲人的感覺,想繼續去砸小販的後腦勺。
這一刻,她已經知道鳳兒的殺人規律了。
鳳兒的殺人規律很簡單:絕不讓閻玉死,所以任何傷害閻玉的她都會出手殺死。
之前她也並非是報仇才殺了熊哥,而是因為熊哥對閻玉產生了殺意。
由此倒是陰差陽錯地報了仇。
閻娘子知道了這規律,也猜到了今晚這一切發生的原因:相公出於好心用【灰色胭脂盒】給小琞化陰妝,但化妝的力量是一個惡鬼的力量,小琞本身卻是活的惡鬼,是另一個惡鬼。由此,兩個惡鬼便產生了碰撞,而這便讓那【灰色胭脂盒】的惡鬼尋來了。
小琞明顯不是這惡鬼的對手。
惡鬼找來,盯的是自家女兒,卻沒有觸發鳳兒的殺人規律,而現在她要主動觸發.以利用鳳兒的規律,來救自家女兒。
此時,小販怪異地扭頭,頭顱轉過半圈,盯著她笑。
閻娘子心裡發毛,但拳頭依然落下。
這拳頭還在半空,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就已經讓她靈魂都感到戰栗。
但就在她拳頭還未落下時,白影果然再度一繞,擋在了她麵前。
同時,遮擋於白影臉龐的黑發陰惻惻地散開了,露出其後滿是裂痕的慘白臉龐。
那些裂痕是由一個個古怪匍匐爬行的白衣女人構成的,而這一刻,這些女人從白影臉上剝落了下去,開始往小販身上爬,不一會兒就覆蓋了小販小半個身子,但卻再也覆蓋不下去了。
小販詭異地笑著,探手繼續往閻玉抓起。
隨著它的手離閻玉越來越近。
白衣女人好像瘋了,身上那一個個“咯咯”爬行的白衣女人好像被按下了“加速鍵”而提升了爬行速度。
整個屋子也像是瘋了,寂靜無聲裡,屋子門扉好像打擺子般來來回回,瘋狂地顫動,要關卻關不上。
但這門不關了,整個屋子於死寂裡無聲地瘋狂坍塌,一根根鐵籠的漆黑欄杆好像被某種詭異力量牽引著,乾癟地粗暴地壓縮而來,整個兒向三人包去。
閻娘子一看小琞,猛地往前撲出,狠狠地推向小琞,大喊了聲:“快醒過來!”
她沒有碰到小琞,因為白衣女人提前為她推開了小琞。
顯然,白衣女人在避免她以任何方式和這小販接觸。
這一推,就把小琞直接從屋子裡推了出去。
而下一刹,屋子整個兒乾癟了,將閻娘子、小販、白衣女人完完全全地包在了其中,但卻沒包的嚴實,又被某種力量從裡往外撐開,就好像一個巨大的中空的蛋殼.
蛋殼裡,三者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屋舍中,李元手握龍刀槍,五感放開,警惕地觀察著周邊動靜。
而就在這時,床榻上傳來一聲“哇”的哭聲。
他猛然扭頭,然後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小琞醒來,而閻娘子卻在飛快的消失。
他抬手去抓,卻隻抓了個幻影,好似井中撈月。
“爹爹.爹爹”小琞“哇哇”地哭起來。
李元將她摟入懷裡,抬手又摸了摸床榻。
被褥依然溫熱,但閻娘子.不見了。
他摟緊小琞,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娘,娘娘.”小琞哭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