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量地】,這是李元接觸到的兩種秘術,也是鑄兵師孜孜不倦追求,卻似乎無法達到的巔峰。
前者借天之陽,後者借地之陰。
似乎隻有聯係了天地,才能鑄造出超越靈器本身的兵器。
李元沒想過居然還有第三條路。
可現在,這條路卻擺在了他眼前。
【噬命】。
以鑄兵師自身之命,成就兵器。
這在李元穿越前也有所耳聞,譬如乾將莫邪便是如此.
而,這種可謂是邪惡的秘術本身便注定了失傳的命,再加上那作為惡鬼道具的鬼錘,怕不是連三代都難延下去,畢竟想使用惡鬼道具要麼是行骸,要麼起碼是六品。
鑄兵師本就極難培養,培養出來一個,還要用命去鍛造兵器.
如此苛刻的條件,難怪這【噬命】秘術會殘缺不已,且放在角落裡吃灰。
要不是這提供了某種臻至高處的思路,且存在一定參考價值,怕不是早就被丟棄了。
可即便如此,存放於此,便也等同於被丟棄了
李元取了書冊,出了門,又反手鎖上,順藤而上,將大鑰匙丟還給了向輕語,然後又甩了甩手中的冊子,道:“借了本書去看,沒事吧?”
向輕語道:“李哥,你拿唄,那個樹洞裡的東西都是快廢棄的,或許再過幾年,十幾年便要清空掉一大批了。”
李元忽地問問:“清空了,會丟去什麼地方?”
向輕語詫異地抬頭,一驚一乍道:“不會吧,李哥.不會吧!”
李元笑道:“就覺得這些古老的東西丟了怪可惜的,所以想看看。”
向輕語道:“都埋土裡了,一箱子一箱子的埋的。而且,李哥,我向你保證,那些被埋了的箱子裡絕對沒有能用上的東西。”
李元想了想,還是問:“埋哪兒了?”
向輕語扭捏了一會兒,猶豫了一會兒,雙手攥著淡黃的裙裾,眼珠咕嚕嚕轉了轉,然後壓低聲音道:“真要去?”
李元問:“不敢啊?”
向輕語哼了聲,聲調大了幾分貝:“誰說我不敢?!等晚上我帶李哥去。”
說罷又嘀咕道:“他們可沒說埋了的東西不能挖。”
“謝了,向姑娘。”李元道。
向輕語叉腰,頗有幾分講義氣的模樣:“嗐,沒什麼。”
說罷,她又豎起三根指頭,小聲道:“三更哦,這藤下見。”
李元點點頭道:“好,三更。”
等到三更天。
李元悄悄從塌上爬起,又給崔花陰將被子往裡卷了卷,然後快速出門,來到約定地點。
向輕語早換了一身灰色衣裳,賊裡賊氣地縮在一棵大樹下,手上還抓了兩把大鐵鍬,看到李元便遠遠揮手。
李元跑過去。
向輕語丟給他一把鐵鍬。
李元無語地接住,雖說他確實是打算一起挖的,但換位思考,若他是向輕語,就絕不會這麼做
然而,這姑娘現在這麼做,非但不會讓他厭惡,反而會有一種頗為直爽的好感。
在穿越前,他也看過一些故事,在某些故事裡,向姑娘這種就是等著被人狠狠打臉、再打了小帶出老的小反派.
可是,他覺得這小反派還挺好的,畢竟他也不個什麼主角,沒什麼野心但卻也希望變強;沒什麼悲天憫人的大慈悲,可卻也會心生同情;沒準備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可卻也想著儘可能活的精彩點
他這種性子,頂多就是個路人甲。
難怪了,路人甲和小反派是不會成為敵人的。
李元也樂嗬樂嗬地扛著鐵鍬去挖土了。
向輕語這種被家族寵溺、無法無天的大小姐顯然沒乾過這事,剛開始還挺緊張,可過了會就興奮起來了,嘴裡嘀咕著:“還埋的挺深啊.”
李元道:“正常。”
兩炷香時間後,一簇簇火把從周邊圍了過來。
三重門內巡夜的守衛靠近了,一看,原本警惕的神色頓時變得恭敬。
“李師!”
“向大小姐!”
“你們.這是”
向輕語叉著腰,咄咄逼人道:“知道我們在做事你還問?!突然就跑過來了,是想嚇死我嗎?我告訴你,你敢說出去,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李元和老祖家主長老掌教這種層次的人混久了,已經很少聽到這種風格的話了,他有些想笑,可終究還是道了句:“向姑娘,你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向輕語凶巴巴地瞪了那守衛一眼,然後乖乖退到了李元身後,輕聲道:“我爹也這麼說過我。”
眼見著那守衛麵露尷尬之色,李元道:“不讓你為難,明日我自會和景殿主說清楚,今日我們先離開了。”
這藤閣是屬於景白蔻管,所以.守閣之人才會是景係的向家人。
守衛連聲道:“多謝李師,多謝李師!!”
次日。
李元尋到了景白蔻,然後又以“追求更強鑄兵術”的名義,提出了想要挖開地下廢棄的舊物看看。
景白蔻愣了半晌,實在不知道李師要找那些垃圾做什麼,但還是一口答應了,然後派人叫了一批守衛去幫李元挖。
這批守衛裡便有昨晚來的那個。
守衛看到李師,隻覺特有好感,扛著鐵鍬賣力地挖著
不一會兒,一個個破敗的大箱子如同巨大的棺槨從溫熱的土壤裡抬了出來。
李元推開箱子,揮手撣去撲騰而起的塵埃,繼而席地而坐,開始檢查、翻看那些已經年代極其久遠、散發著古怪黴味、和“破爛”沒太大區彆的物品、書冊。
書,字跡極糊。
紙,殘破難言。
物品,破碎不堪.
李元花了數日一一翻看這些東西,想撿漏。
但事實證明,大勢力裡的“瞎子”並不多。
他折騰半晌,卻未有所收獲。
但他也未覺得多此一舉,因為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如此選擇,畢竟隻有廣撒網才可能有所收獲。
再仔細想想,之前那個《噬命》魔書其實也不算撿漏,因為那是本殘缺的、副作用無窮、根本無法練成的書.
傍晚
“姑爺,聽說你去挖寶貝了呀。”
瑤玨嘻嘻地笑著,她說著“寶貝”,以儘量壓住語調裡“那是垃圾”的意思。
李元瞥了一眼在不遠處雲淡風輕飲茶的貴婦人。
崔花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眼淡淡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卻不多言語,她飲完茶後,還會繼續翻閱她搜集來的詩詞。
事實上,崔花陰在外也有一些小小的勢力,但這種勢力卻並非爭鬥性質的,而隻是幫她四處搜集詩詞的。
崔花陰從詩詞了得到了好處,她便維持這習慣,每日勤耕不綴。
隻可惜,這個世界沒什麼科考,自然無法養出一大批文人雅士。
她的生活很規律,從外看去,很是高雅。
相比起來,李元扛著鐵鍬,半夜三更和人家大小姐去挖垃圾,就顯得.分外刺眼。
李元回過頭,看向瑤玨,道:“是啊。”
“下次帶我去唄,姑爺的手是用來寫詩的,可不是用來挖土的。”瑤玨道。
李元伸出十指,看了看,道:“這雙手,還是用來鑄兵的”
“相公好好努力吧。”
崔花陰飲完茶,平靜地站起,理了理裙裾,又平靜地拋下句話,便轉身離去了,好似一塵不染的高貴天鵝。
“是該好好努力了”
李元喃喃了聲。
入夜,夫妻倆洗漱沐浴完,換了褻衣褻褲,之後在被褥裡平淡地完成了日常,然後各自入眠。
而次日,李元就吃了辟穀丹,將自己反鎖在密室裡參悟【噬命】秘術。
紅燭飄搖,照出密室四壁的蒼白。
古樸模糊的字跡歪歪扭扭,好似某種不詳的魔咒。
李元看的津津有味。
缺失的地方,他會以“一個鑄兵師的基本素養和邏輯”去進行腦補。
如此一天之後,他便明白了【噬命】的原理。
‘欲鑄靈器,聽得血晶胎動是基礎。
成功與否,則是看源血是否能夠成功地融入這胎動的節奏之中。
不同之人的源血,又會產生不同的基礎作用。
這些基礎作用在與血晶以及金屬的碰撞中,或增強,或減弱.
所以,靈器的本源其實是武者自身的源血。’
‘【噬命】,則是在融合源血時,利用鬼錘將鑄兵師自身的壽元化作一種玄妙的力量,一同進入這血晶與金屬的胎動之中,從而賦予靈器第二種力量,又或者是令原本的源血產生某種變異。’
‘【噬命】上講的則是如何把握時機,如何傾聽胎動,在不同時機投入壽元或許會產生不同的作用。’
‘若是先源血而下,那麼,鑄出靈器所擁有的力量將會是源血的某種變異。
若是後源血而下,那麼,鑄出的靈器,將會擁有兩種力量,一種是源血本身,一種則是某種邪惡類的力量,譬如吸人血,譬如神魂震駭.’
‘真是奢侈,且坑人的鑄兵術.’
李元忍不住感慨。
他仔細查看著細節,了解著過程,忘我地研究著這法門,手指在半空勾勾畫畫,好似在體悟某種感覺。
時間一天天過去。
末了,李元又看到皮卷後腐爛的斷口。
但這斷口並沒有切割多少信息。
因為斷口之上是一段兒描述這位鑄兵師‘損失壽元’的心理狀態描寫。
‘這是一柄魔錘,我能清晰地感到它在汲取我的陽壽。
甚至我能感到,它汲取了多少年。
它很‘禮貌’,若是我隻願付出三年壽元,它便隻會汲取三年壽元。
可事實上,它又讓我知道,若想鑄出一把不錯的兵器,至少需要三十年壽元才行。
三十年壽元,換一把絕世靈器,值了!
我的名字,注定會刻在鑄兵師的巔峰,讓後生們仰望。’
李元輕輕歎了口氣,因為他並不知道這鑄兵師的名字。
甚至若不是他,這鑄兵師的這點信息都不會流傳下去。
“歲月啊”
他輕聲感慨,然後起身。
他該去嘗試著鑄造兵器了。
他有種預感,這一次鑄造,或許他會收獲一些小小的驚喜。
不過,鑄造地點卻不能在三重門裡,而要在城外,要在原本祝師所在的那個山上。
一是為了防止鬼錘引來紅蟲子;
二是為了他的撤退計劃。
當彆人適應了你去往更遠的地方,他就會對你去往沒那麼遠的地方掉以輕心.
李元申請去城外鑄兵的事兒,並未被阻攔。
但老崔還是成了個他的跟班兒,禦車隨他來到了城外的山下。
李元用“往生花妖”圍了個妖豔的血色花牆。
老崔在花牆裡尋了處地方坐下。
而李元則繼續拾階而上,去到山頂。
花牆外,有不少鐵匠甚至是武者慕名而來。
但李元沒有讓他們進來,他需要專心來完成自己的第一樣傑作,也是第一次實驗。
這次實驗的對象,他找了景半楓。
為何?
他擔心他鑄出的靈器會扭曲心性,萬一給了姑雪見,那原本就好戰的姑雪見說不定會變得“嗜戰”.
姑雪見是他兒子的老師,他自然不希望姑雪見“嗜戰”。
而給景半楓這種“跑跑”風格的人,應該就沒事了。
更何況,他鑄造靈器的名聲在高層並不好。
他以往鑄造的那些靈器,都很是平庸,對於“缺少靈器”的五品來說還不錯,但對於“追求更強靈器”的五品來說還是不入流的。
景半楓雖為景家家主,但卻還處於“缺少靈器”的階段。
李元一說,他就直接應了。
此時,他飛入花牆,將置於玉瓶中的源血遞給李元,然後笑著臉道:“李師,這刀其實我已經有了,要不給我鑄個靈器的小掛件吧?”
他的刀是共師鑄造的,暫時還不想換,而且他私心裡也覺得李元不可能鑄出比共師更好的刀。
但李元沉默不言,好似沉浸在某種意境裡。
景半楓沒等到回複,便笑道:“那勞煩李師了。我先去山下等。”
說罷,他又自覺地飛走了。
也罷,雙刀就雙刀吧.
好歹還能當飛刀不是。
深山之巔,五月泉水潺潺流淌,山野之北的梨花已然落儘,這讓李元想起六年前在這裡做學徒的日子
周邊群山如青翠屏風,似天削芙蓉,將此間包裹,而隔絕了外人的窺探。
李元看了一眼,目光回到麵前的器具上,頂級血晶、風箱、火爐、水槽、鐵鉗、鐵墩、鐵錘、各色金屬.一應俱全,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金屬。
李元也不廢話,扯去外衣,紮起長發,開始生火,熱爐,然後.鑄兵。
他取出鬼錘。
這柄漆黑的、森冷的、握之如握寒冰的鬼錘。
一股壽元即將泄出的感覺傳來,但卻似乎很禮貌地.在等待著他同意。
李元暫時沒同意,他會在關鍵的時刻再注入三十年壽元試個水。
前麵的一套流程,他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甚至已經到了不需要再磨手感的程度。
很快,便到了胎動之時。
這一刻,他之前的辛苦鍛煉起了效果。
風雷辨花開,靜處聽雷音
他的感知更加敏銳。
這世間的一切雜音都消失了,而那各色金屬的流淌、輕響卻宛如雷鳴在他耳中緩緩地響著。
李元忘我地捶打血晶的靈胚,而在關鍵時刻,他心念動了動,默念“願意付出三十年壽元”,頓時間,他握著鬼錘的巴掌心出產生了一股被吮吸的感覺,一股強烈的生命氣息使得鬼錘在那麼一刹那好似成了“屍體”。
錘柄是狹長扁平的鬼頭,身子則是錘柄的眼神,被拖長的雙手和雙腳則扭纏在一起,化作了錘子。
從外看來,鬼錘還是平平無奇。
但在李元眼裡,這鬼錘好似成了個鬼,一個不知為何成了“惡鬼道具”的鬼。
嘭!!
一錘落下,玄之又玄的生命鑽入了靈胚之中。
於此同時,李元視線裡,“【神通:長生不老】:壽元無限,維持現在的模樣,永遠不會老死”毫無波瀾地浮現了下,其下出現一行從未有過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