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但卻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半空。
一股股紅豔粘稠的液體從四方而來,又鑽入那一柄妖異的黑白長劍中。
長劍好似貪婪無度的海綿,將這些血液全部汲取,而變得愈發寒光灼灼。
握劍的白衣女人眉目清冷,一塵不染,就連微擺裙裾上都沒有沾上半點血光。
大戰已然結束。
有四品和沒四品,完全是兩回事。
在彭彌戰敗的那一刻,結局已然落定。
黑蓮教的入侵失敗了,除了彭彌之外,還有一位紅蓮的五品也死在了姑雪見劍下.
蓮教本就人少,這一次反擊,也算是讓他們受創了。
此時此刻,白衣女子懸浮半空,周身的一縷縷血線好似“吸麵條吸到了末端”,全然沒在了劍身之中。
這些血不僅有敵人的,還有自己人的。
這把劍不止殺了敵人,還殺了自己人。
因為隻要是血,它就會吸。
儘管姑雪見試圖在大戰期間更換成另一把劍,可這把黑白之劍卻因為過於“亢奮”而拒絕“回鞘”。
劍有靈。
這把劍有的是魔靈。
是不分善惡,不分敵友,隻好噬血,便是主人都無法勒住韁繩的魔靈。
姑雪見都不知道那位李師是如何鑄出這種可怕的兵器的。
“這是把魔劍。”
她做出了中肯的評價,又讓自己儘量升空,使這“飲血區域”脫離地麵,而不會再誤傷友軍。
景如意飛空而起,看著此時如仙又似魔的白衣女子,恭敬道:“姑殿主,大戰已然落定,我方重傷六品九人,隕落六品三人.請姑殿主指示。”
姑雪見本想給出指示,可突然她看著手裡這把劍,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和衝動,於是她揚了揚這把黑白雙劍。
景如意的呼吸頓時慢了一拍。
這把劍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甚至在揚劍的那一刻,他都會下意識地產生恐懼。
姑雪見問:“此劍比爾刀,孰強?”
景如意默然了下,他心底生出了些莫名苦澀,若是其他地方,他直接就對著姑殿主一頓誇了,可他是親眼見證了他腰間鬼刀的鑄造過程的,他已經被共師的精神影響了。
這把刀是存在榮耀的。
他可以低頭,但這把刀卻絕不可以.
於是,景如意回了句:“是如意不如殿主,多矣。”
姑雪見看著他模樣,淡淡道:“景家居然出了個硬骨頭,不錯,未來可期。既如此,領人回防吧,將戰線鞏固好,彆讓大批蓮教之人入侵。”
“是,殿主!”
半空裡,景如意虛拜一下。
身為景家人,他竟平生第一次生出要變強的衝動。
至少至少要強到能追上麵前女人,然後以手中鬼刀擊敗她。
景如意握緊鬼刀,轉身離去。
待到落地,他回首看了看身後高空,卻見那白衣殿主周身纏繞著若隱若現的血色光華,往南掠去。
姑雪見此時隻覺自身強大無比,她知道這是才殺了彭彌和那位紅蓮的五品而帶來的效果,魔劍飲血,卻也會給予她力量。
她要一鼓作氣,去南方探一探。
而在這旅途中,她開始感知自己剛剛於大戰裡突破境界的情況。
她能感到心臟或者說血液完成了一種奇異的變化。
簡而言之.她的心臟還在,可是卻不是必須。
所謂“心臟祖化”隻是個沒有抓住重點的境界描述。
她的每一滴血都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每一滴血都好像心臟,本身具備著很強的陽氣。
而且
僅需一滴血,她就可以重新出現,這種體悟她並未擁有,但作為極度靠近四品的存在,她卻對此多有了解。
然而,就算可以滴血重生,也最好不要死。
因為,四品不過增壽五百年,而死時傷勢越大,恢複需要的時間越多
彭彌沒死。
不過,他傷成那樣,複活時間固然都隻需十個月左右,但等複活之後,他想要恢複力量,卻需要數年,甚至十數年,然後他還需要時間去尋找靈器,這其中花費的時間和存在的風險,對一個初入四品的存在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噩耗。
姑雪見忽地身形落地。
她心念一動,周邊十多丈的沙石便似被一股無形力量托舉,而飛了起來,又隨著她的心意開始肆意而動。
這就是入四品後擁有的“域”。
而隨著祖化層次的加深,“域”的範圍會越來越大。
到了青瀚城那種九祖的地步,便可以達到百餘丈。
姑雪見心念再動,一道道紅絲從她周身湧出,呼嘯破空,覆籠在十多丈範圍裡,使得這個範圍裡到處血氣蒙蒙,散發著極陽的信息。
而四周冷氣便隨之而來,深陷此處,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個氣流旋渦。
這般的力量,足夠她在大多數鬼域裡肆意巡視甚至,足夠令她去徹底鎮壓一批最弱小的鬼域了。
屆時,她隻去到鬼域核心,將影血持續以霧狀彌散開,將鬼域包裹,就可以使得陰氣與陽氣不停地對衝。
她體內,陽氣不斷而生。
而鬼域,陰氣不斷而生。
如此平衡,便為鎮壓。
但這種事,沒有四品會去做,畢竟隻是杯水車薪罷了。
姑雪見邊試驗著力量,邊快速趕路。
傍晚時分,她停落在一處老樹之上。
驟然間,她腦海一陣兒“嗡鳴”。
緊接著,一陣莫名熟悉的、好似被她遺忘了的聲音傳來。
‘我我在哪兒?’
‘我漂亮的裙子呢?’
‘我的古琴呢?’
‘我在哪兒?’
‘我’
‘這到底是哪兒?’
‘我在做什麼?’
‘我手裡為何拿著劍?’
‘我的頭好疼’
姑雪見:??????
在達到五品境界時,她以為自己已經尋找到了真正的自我,這就是她。
而一整個五品的修煉,都是在將這個自我磨礪到完美無暇,繼而在生死搏殺中終於突破了四品。
可現在,這熟悉的聲音是什麼?
姑雪見沉默地聽著這聲音。
她有那麼點兒回憶起來了。
這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她。
她以為在踏入六品時,這個“從前的她”已經變成了“現在的她”,可事實並不是麼?
那麼,五品時候的完美自我,算什麼完美?
不對!
若是這個她才是真正的她,那現在的她.是誰?
‘我是誰?’姑雪見初入四品的喜悅蒙上了陰霾,她有些發愣。
緊接著,姑雪見又在腦海裡直接對那聲音喊道:‘能聽到我說話嗎?’
然而,那聲音並未給出任何答複,好似隻有姑雪見能見到她,而她卻無法見到姑雪見。
姑雪見嘗試了各種手段進行交流,甚至她嘗試在地上寫字。
但她腦海裡的那個她,卻總會匪夷所思地將姑雪見做的事當成是她自己做的。
姑雪見愣了半晌,她暫時放棄了交流,因為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同時,她又發現她能屏蔽這聲音
隻要她一念之間,這聲音就會陷入短暫沉睡,而期間發生的一切事都會被遺忘。
姑雪見讓這聲音陷入沉睡,又屈指彈出一滴血液,落在一處幽靜無人的山穀,繼而收斂心神,飛速往南而去。
數日後。
雲山道。
李元在交代了“探查西方,搜集有關冰族和不朽墓地”的任務後,就選擇了去山寶縣看看。
距離他開辟武廬,創出奢鄉,已經過去快十二年了。
在有功法、資源以及適合天賦的情況下,數月就可破入九品,一年半的時間就可破八品,三年半破七品,七年左右便可入六品。
而入六品者,必然會獲得念種,或者說“祖籙”。
或者嚴格來說,那是“祖籙碎片”。
因為六品提升五品的過程,便是從“修行同係但不同類功法者”處攫取其餘的“祖籙碎片”。
這“祖籙碎片”通常是三個,待到三個碎片融合為一,則可以進入五品。
李元很好奇.
因為,他自己都沒祖籙,那些弟子該怎麼突破六品?
此時,他安然坐在黑白陰森的黑市鬼域裡,麵對一麵古式銅鏡。
膚色慘白的青衣女子手抓胭脂水粉和畫筆,在他臉上勾勾畫畫。
不一會兒功夫,銅鏡裡,李元的模樣就產生了變化,化作了一個不知哪兒的路人甲模樣,從任何角度看,都隻像個落魄的江湖中人。
“多謝閻姐,你手藝可真不錯,比我自己用胭脂盒化妝好多了。”李元笑著道。
青衣閻娘子道:“這次去山寶縣,要小心點我當時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感到很不對勁了。”
“怎麼不對勁?”
“賣花小女孩的紅衣裙變青了,門前那蜿蜒的小路上,出現了蛇和豬”
“花店.奇獸園.”
“所以相公一定要小心。”
“好。”
李元和青衣閻娘子說完話,又去找了找女兒。
女兒已經變成了少女,不適合在抱起來了,他便笑著道:“爹要去一次山寶縣,你想要什麼東西嗎?”
“糖!”小琞開心道。
李元點點頭。
小琞又道:“爹爹注意安全,小琞可以不吃糖,可爹爹一定不能出事。”
簡短對話後,李元勾了勾手指,一瞬來到了魚朝瑾附近。
他才落地,身上的【銅製吊牌】就開始發燙,這意味著這片空氣裡有太多陰氣。
李元施展斂息術、藏身術,感知放開,強大的聽覺足以讓他將周邊一切動靜都攬入耳中。
上次來此,已是近乎三年前了。
他不急不躁地在一個假山岩洞裡苟著,期間有隻小麻雀落在了假山上。
李元正要出手將它馴服,以充當眼線,忽地他頓了頓,因為他看到月光裡,那麻雀的影子竟是有些不對勁兒,投落在空曠的庭院裡顯出一隻老鼠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