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醉醺醺地和唐門總部的小姑娘鬥酒。
很快,唐雱就被鬥趴下了,嘴裡喊著“不行了不行了,一滴都裝不下了”。
李元笑著坐在窗前,看著窗外。
月光皎潔,星光呈海,而這不過會是他長生的無數天裡的某一天.
一千年後,一萬年後,一百萬年後,這眼前的山可還在?鬥酒的人又會換成誰?
他若不想孤獨,就必須在這漫長的時光裡尋找到某些意義.
然而,現在還不是煩心這些事的時候,因為首先他要變得足夠強,然後將這個世界的神秘麵紗一點點揭開。
待到這個世界再無人比他強,待到這個世界對他再無秘密,他便可以去思考怎麼度過長生了。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懼。
他期待和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去建立一個個家,每一次,他都願意認真地去對待。
他又期待成為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然後體悟不同的精彩人生。
可,他恐懼的是,萬一萬一他厭倦了,人不老心卻老了,那又該怎麼辦?
一時間,他竟是癡了。
未經長生者總說著什麼“熟悉的人都死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可真正長生者卻還有著無數的熱情去期待下一場人生。
這不過是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論調罷了。
事實上,長生不老就是好,能多活一百年絕不會想著“一世足矣”。
至於會不會厭倦,李元真的不知道。
可無論如何,這道路他還未厭倦,他正充滿了期待和熱情。
一切,才剛剛開始。
一切,等著他去體驗和見證。
次日一早,陽光灑落。
李元抓著青蛇刀在門口練刀。
唐雱揉了揉睡眼,打了個哈欠,可在看到那個神秘男人在門外練刀時,急忙偷偷摸摸地趴在了油紙窗前,想從對方的路數瞅出點啥。
對於李元,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整個唐門禁地裡的老太太親傳弟子都格外好奇這個男人的身份。
憑什麼對誰都不假以顏色的唐老太太會對這個男人千依百順。
金色的陽光從蒼雲裡投落,好似一道道透明的璀璨的柱子。
李元在光柱間緩緩地揮刀。
唐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
‘這麼慢的速度,就算是個沒練過武功的上去一拳也能將他打飛吧?’
李元的動作就是很慢,慢的離譜。
他此時正加持著“按籙於心,天雷附體”,是強行突破的四品初期境界。
他正調動著一切力量。
他的刀如往常般正處於一種恐怖的震蕩之中,這種震蕩明明該將空氣裡的水汽擊散,將光都彈開,但卻在李元緩緩地揮刀裡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內斂感”。
一切力量,皆斂於內,不再張揚,所以真的是平平無奇。
可若是有什麼觸碰到李元此時這緩慢移動的刀,那會一瞬間就化作齏粉,哪怕是鋼鐵也不例外。
一套緩慢無比的刀法練完,李元撤去祖籙和天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彆說,還挺累。
這活兒就像穿越前在健身房擼鐵,慢了才能感受到肌肉拉伸,也會因此很累。
唐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腦子。
她手掌往外一推,油紙窗“吱嘎”一聲開了,在斑駁的牆壁前投下拓寬的影子。
“李管事,你咋練刀還淌汗了呢?”
因為唐年說李元是雲山商會的某個高層,所以旁人也不知如何相稱,便隻能叫“管事”了。
李元歎息道:“這刀練的累。”
唐雱眉頭一挑,道:“不至於吧?”
說著,她拔出刀衝出屋子,在晨光裡刀光陣陣,宛如銀色閃光的翻花蝴蝶,舞的煞是好看,又刀風陣陣,使得空氣裡好似有旋風在刮著。
一套舞完,唐雱麵不紅心不跳地負刀而立,得意洋洋地昂著臉,如花兒般對著天上的太陽。
李元哈哈大笑起來,撫掌讚道:“厲害,厲害,比我強多了。”
唐雱臉一紅,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練的肯定是什麼高深的法門,隻是我看不明白而已。我這是在釣魚呢,希望你能願者上鉤,自己坦白你剛剛練的到底是什麼?”
李元笑笑著。
果然,這些小家夥境界雖然不高,可個個兒都有幾百個心眼窩子。
這種說話方式,真的很難令人討厭。
他道:“小胖,你修煉的應該是你的家傳絕學吧?既然學這個學到了七品,那影骨便是定了,就再沒辦法學其他的了。
你跟著你們師父應該也就是在學習傀儡術,這也算是在七品境界裡拓寬自己的實力。”
“那李管事你是幾品境界?”唐雱對“小胖”這稱呼已經見怪不怪、無力反駁了,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胖,叫就叫唄。
李元坦然道:“六品。”
唐雱露出羨慕之色,又直接道:“好羨慕呀,我家族裡怎麼就沒有後續的六品功法呢?”
說著,小姑娘唉聲又歎氣,俏臉上都是惋惜。
李元安慰道:“我這六品也是散修,斷了前路,其實也不咋滴。”
唐雱道:“那好歹還能多活一百年不是?欸,真羨慕你呀。”
兩人沉默了下。
唐雱忽地起身,道:“這會兒老師開課,我去學習了,下次再一次喝酒哦,李管事。”
李元揮手和她道彆,然後也轉身往遠而去,待到群山重重如屏遮蔽,身後小屋不可見時,他騰空而起,直接飛向了應德鎮。
今日,他還要去紅塵,不僅練刀,還要練心。
那“十刀祖籙按在心間”帶來的混亂感太強烈了,若是心智不夠強大,李元覺得自己用多了這玩意兒鐵定會瘋。
半個時辰後.
“先生,早。”
“先生,今天氣色很不錯呢。”
一路上,媚香樓的人都和李元打著招呼。
此時,樓中還未營業。
而老鴇則是正打著哈欠,一副才起床的模樣,她看到李元,不禁精神一震,她想起她昨天派人悄悄調查的結果。
這位前來做廚子的先生完全就是空降來的,而安插他前來的那個家族對這位先生是全然不知,隻是吩咐這是唐門的重要人物,不要招惹。
老鴇是混市井的,再看看那刀功,頓時知道這先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哪裡敢把他真當廚子看。
此時她上前,恭敬地笑著道:“先生,今天要不要換個地方,我找幾個姑娘陪您聽聽曲兒?您若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我找個漂亮的清倌人陪您。”
說著,老鴇就抬手喊道:“司琴,司琴”
話音才落,一個著抱琴的年輕少女盈盈從樓上下來。
少女麵容俏麗,白底兒桃花紋的綢衣微微緊著,裹出蜂腰的細,桃臀的肥,很有古風佳人的味兒,也很撩撥男人心底的火氣
她小意地看了眼李元,卻見是個周身散發著奇異魅力的少年郎,這種魅力不是往常見過的小白臉,也不是腱子肉大漢的彪悍,而是一種混雜的、深刻的、近乎於魔力般的感覺
少年的眼神很專注,但似乎並不是專注於眼前,而總在思考著什麼。
司琴對著李元淺淺一拜,道:“見過先生。”
可旋即,她注意到少年的目光似乎盯著她胸前,便是臉一紅,道:“先生.在看什麼?”
李元道:“看琴。”
司琴對這少年存了好感,又有些想著反正都需要獻身,第一次若是給了他也算不悔,於是抬手揚袖,如翩遷蝴蝶般緩緩一轉,嫣然笑道:“先生喜歡看琴,還是看司琴。”
李元道:“你琴上的花雕的太粗糙了,我幫你重刻一下,可好?”
司琴:???
“壞了我賠。”李元又補了句。
然後,他就隨著司琴上了樓,去到了房間。
老鴇舒了口氣,她這青樓雖然有唐門背景,但卻沒什麼大靠山,而如今雲山道江湖卻是複雜無比。
以劍山為界,劍山以西乃是“唐門和各大家族交織的局勢”,但以東和中原交界處則是“各大勢力割據,這些勢力中各有幕後強者”,至於為什麼會有幕後強者,老鴇就不知道了,她隻是猜測隱約和中原的亂局有關。
中原,那些真正恐怖的高手是絕對看不上雲山道這種貧瘠之地的,因為這兒根本就不適合他們發展和修煉,但是卻還有許多想著“養老”的高手會躲到這兒來,之後占山為王,做個土皇帝。
說起來,唐門其實也就崛起於五年之前,據說唐門那位神秘的唐老太太也是從中原來的,隻不過其背景通天,手腕高深,再加上手下強者無數,這才獨占半壁江山。
在老鴇看來,這位先生很可能也是唐門的隱藏高手,這名義上是來做廚子,其實是來享受生活了。她怎麼敢怠慢?
而若是能夠趁此機會和這先生連接上,今後她媚香樓才是真正地尋到了靠山。
房內
司琴長裙蹁躚,又取了門外送來的美酒,扭著腰肢,來到了李元身前。
她也不是騷,就是看出了李元身份高,人也生的不錯,又有本事,想攀個高枝而已。
然而,李元卻是從懷裡取出了白蛇刀。
祖籙入心,天雷入體.
他瞬間達到了四品初期,然後舉刀開始在這“在市井裡算是價值不菲,但在他眼裡隻是普通”的古琴上雕琢起來。
他的腦海裡都是刀。
初練刀,想著發力。
之後,則是想著凝聚出全身的力,這中間包括“甩”力,各處肌肉的“通”力。
再後,則是以影血貫之,以影血驅動,這便是“心”力,血隨心動,而這一點在兵器變成“血脈相連”的靈器後,越發如是。
世間所有的刀,都會霸氣,張揚,一刀下去,都會雷音相隨。
弱點兒的岩石崩裂,強點兒的天崩地裂。
可練刀入細微,又是怎麼一副模樣?
這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力?
李元心中的答案越發清晰。
這是斂力。
是將毀天滅地之力斂在平靜中的力。
正是因為這樣的斂力,他昨天才能在無意間凝出刀氣。
“刀氣”這玩意兒,他在穿越前的裡看過許多。
在那些裡,“刀氣”根本不值錢,好像是個高手都能一刀揮出十餘丈的刀氣。
可事實上,想要形成飛躍十餘丈還能斬碎巨岩的刀氣,這難度和手搓個球狀閃電沒多大區彆。
刀氣,內裡狂暴,但外在卻內斂。
狂暴的根源便是“動”。
劇烈的“動”才能擁有可怕的能量。
而內斂,則需要將這些“動”形成一個方向往裡的力量,從而形成短暫的平衡。
李元雙目專注,腦海裡思索著,而手中的白蛇刀尖已經觸碰在了那古琴之上。
哧.
刀尖所至,琴木旋即成了粉塵,可範圍卻極小極小,隻有在刀碰到的地方,才會出現粉塵,其他地方完全是毫發無傷。
李元沒怎麼學過雕刻,可他入了六品後對肌肉的掌控和對物體的記憶就已是很強,更何況他現在是在四品的狀態。
一朵朵層次豐富而又細膩的花在他手下誕生。
司琴本來還想著撩一撩這少年,但看著這神乎其神的手段,不禁停了下來,也不發出聲音,就跪坐在旁邊的坐席上看著少年雕刻。
她時不時側臉看看這少年,入眼的確實極度的專注和寧靜,但寧靜裡卻又藏著一種壓抑的毀滅感、暴戾感和力量感。
好似被那些大寺廟大道觀奉在神龕上的金身神像。
內藏無窮,卻俯瞰人間。
忽然之間,司琴心底生出了一種強烈的自卑感,之前的她或許還在想著用身子引誘這個少年,可現在.她卻退縮了。
因為,此時她心裡已經沒有了情欲,而唯有敬畏。
許久
又許久.
李元收刀入袖,又將祖籙挪開,一口氣吹儘古琴上淺覆的齏粉,而顯出可以以假亂真的牡丹圖。
牡丹花開九朵,生在木上,片片婀娜,好似有著生命。
“好了。”
李元舒了口氣。
此時,他感覺真的很玄妙。
那種將狂暴收束於方寸之間的感覺,讓他癡迷。
但他又有些擔心,這刀技彆人能學會嗎?
司琴恭敬地雙手接琴,震驚地看著自己古琴上的牡丹圖,不敢置信地伸手輕輕拂過,又呆呆地看向李元。
現在,司琴的腦海裡隻剩下一句話:這花是人能刻出來的?
“還行吧?”
李元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司琴忙道:“行,行,太行了我都舍不得用這琴去彈奏了。”
李元笑道:“那就彈出能和這琴相配的曲子,如此不就可以了。”
“與琴相配的曲子”
司琴一時間有些茫然,她忽然想起過去每日每夜的練琴,又想著練琴時曾經期待著在牆外有那麼一個少年會被她的琴聲所吸引
她做過大小姐,隻是家道中落。
如今,她的夢想早就被碎了,她隻是一個青樓的清倌人,過去被視為夢想的琴如今也不過成了提高身價的手藝,工具.
“我配不上這琴。”
司琴忽地有些羞愧。
李元掃了掃牆壁上,然後尋到了一支長笛。
他道:“我吹笛,你彈琴,合奏一曲,可否?”
司琴詫異道:“您還會吹笛子?”
李元道:“會一些,那奏一曲.《獨上西樓》可好?”
司琴點點頭。
旋即,她靜坐琴前,抬手撫動。
李元則是抓著長笛,腦海裡回憶著之前在神木殿的往事。
‘猶如還在昨日啊’
他輕聲感慨,旋即悠揚的曲調從笛中散出。
少年一襲白衣,靜坐在清倌人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