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秋雨,墜成斷線的珠簾,從眼前的青瓦簷上虛流而下。
李元伸出蒲團大小、生著不少毛的手掌,捧住一點點秋雨。
待到雨水在他掌心積蓄了點兒,他又湊到嘴邊一飲而下。
一股清涼感傳遞而來。
這讓他舒服地舒了口氣。
人若無錢,就會去追逐錢財;人若無力,便會去追逐力量;人若無妻,就會去追求佳人。
但這些,李元都擁有過,並擁有著,雖說並沒有厭倦,但他卻是個“富足者”,而不是“貧瘠者”。
這片土地雖然還有著許許多多神秘莫測的東西,可他也不會永遠緊繃著自己,更不會才有點兒突破,就主動到處浪,到處去尋找更恐怖的敵人,然後又被卷入更恐怖的漩渦。
而這個世界也很現實,它並沒有因為李元的強大,而突然派出“比李元強一點兒”的敵人來“促使他始終在壓力中進步”。
此時的李元享受著這奇特的“武癡,加流浪漢”的生活,就連飲水都是飲著從屋簷下落下的雨水。
這種奇特的感覺讓他心情有些莫名的愉悅,讓他對生活越發的充滿熱情,就連他雙目裡的神采都越發凝聚。
雨巷蕭索,空無一人。
兩側瓦屋倒是有些人家。
而這裡的清冷,卻和遠處勾欄瓦肆的熱鬨形成了對比。
李元處於清冷裡,心中滿是歡喜。
他雙目微閉,靠著冰冷的牆麵,卻怡然自得。
而就在這時,他嗅了嗅鼻子。
空氣裡飄來一陣淡淡的女人香。
積雨的深巷磚瓦路上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漣漪隨著腳步擴散,隨之傳來的還有雨水敲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響。
李元睜開眼,看到個嫵媚無比的女子來到他麵前,又蹲了下來,一雙雪白晶瑩的長腿微微側疊,一雙眸子明媚又憂鬱,好像在打量他。
那雙眸子迷離且暗藏綿綿情絲,那張臉龐誘惑又有著楚楚可憐,那張小嘴不翹不笑卻在安靜裡讓你期待她能說話。
女子外裹華衣,內裡隱隱顯著裹緊胴體的銀紗。
這般的氣氛,有些莫名的曖昧。
但很快,又被打破。
李元掃了一眼女人,卻見其身側飄著“1150~2650”的數據,這顯然是五品數據,但卻屬於五品數據中的弱雞,他問:“你是誰?!你瞅俺乾啥?!你想乾啥!?”
“奴家白靈水。”女子不笑,輕聲道。
李元道:“去去去,管你叫什麼。”
白靈水微微垂眸,聲帶黯然道:“奴家是旁邊鳳鳴苑的姑娘,奴家知道自己身子臟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李元忙搖手道:“俺怎麼會瞧不起姑娘,俺就是不知道你瞅俺乾啥。”
白靈水糯糯道:“瞅你是因為奴家想請你吃飯。”
李元警惕道:“娘說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你請我吃飯,是不是要等我吃飽了,再吃了我?”
白靈水忽地媚眼他顧,其中顯出幾分嬌羞:“那你娘有沒有教過你和老虎打架?”
李元興奮道:“俺娘沒教過,俺師父教了!俺還打死了好幾隻老虎,那種三個頭三根尾巴的!”
白靈水一聽就知道他打死了某種妖虎,而妖獸種類奇多,三頭三尾的也不稀奇。
她看著這眼前這憨憨兒的大塊頭,這如今雲山道上風雲彙聚的“武癡”典韋,隻覺這般的男人真是從沒見過,可謂獨一份兒。
若他沒有力量,說不定就是村頭的二傻子,可他偏偏一身本事高強,如今還要去找青瀚城。
話說回來,青瀚城和“黑蓮教教主”彭冥衣的聯盟是最頂級的秘密,即便白靈水這種白蓮教長老層次的人物也未曾知曉,所以她還是會針對青瀚城。
白靈水道:“和女人打架,與和老虎打架可不同。”
李元道:“一樣的,都一樣的。我才不上你的當。”
白靈水眼中波光流轉,柔聲道:“老虎不服你,你可以打死它,但女人不服你,你卻不能打死你若有手段,需得讓她叫你好人,討饒地喊著服了、不行了,那才是真有本事。”
這話語配合上她此時的模樣,再加上那忽地抬起看向李元的眸子,以及眸子裡那宛如旋渦般縈繞的媚術,形成了殺招。
這並不殺人的殺招足以讓任何男人怦然心動,甚至雙頰發紅,之後渾渾噩噩,她說什麼便是什麼,然後被如狗一般牽著走。
但是
李元道:“我才不上你的狗當!”
白靈水看著這不諳男女之情的憨憨兒,忽地眼珠一轉,又道:“其實,奴家認識去神木殿的路,可以讓你找到青瀚城。”
“真的?!”
李元興奮地起身,蒲團般的大手直接抓向白靈水。
白靈水一愣,但卻沒有反擊,而是任由那大手抓住了她的後衣領,將她提了起來。
“走走走,快帶我去神木殿!”李元顯得很猴急。
白靈水被提在半空,如此近的距離,她能感到麵前男人身上傳來的真正灼熱之息。
她是蓮教之中白蓮一脈的。
白蓮嫵媚,常入敵深處,充當秘探,其力量或許並不如其他三教,但在眼力勁兒上卻是超過其他三教的。
這一刻,白靈水能感到這憨憨兒身上並沒有任何陰氣。
換句話說,憨憨兒絕對不是采取了類似“化陰妝”之類的手段。
雖說“化陰妝”對五品無效,可這世間鬼域何其詭譎莫測,若有更高級的惡鬼道具,那對五品還是能夠生效的。
白靈水靠近李元,第一個要測的便是“他究竟是不是通過惡鬼道具變成了這副模樣,但其實他本身並非如此”。
若是李元未曾悟出“人間變”,便是有那更高級的惡鬼道具,這一刻也被發現了。
可現在,白靈水卻真正地確定了。
這位武癡真就是天生武癡,他現在的就是本來模樣。
既然通過了第一個測試,白靈水越發覺得這男人有趣,此時被他抓著也不反抗,隻是道:“你乖乖兒的,我才告訴你怎麼去。
現在你先隨我回家,吃好了,喝好了,明天我就為你指路。”
話說到這裡,李元也已經大致猜到這女子的身份了。
如今在這“作為五行勢力和蓮教戰場”的綿州道上,能五品的,又想給他指路找青瀚城的,還一身媚裡媚氣的妖氣的,不是蓮教的白蓮妖女,還會是哪個?
他自然不會做什麼“直接轟爆妖女”的事,而是聞言直接將白靈水放了下來,然後一把抱住她,雙手開始悄悄地薅她頭發。
粗糙的五指,那麼一下一下地為妖女梳著頭發,口中念念有詞:“我乖乖的,乖乖的。”
白靈水被他這火焰般的軀體一抱,整個兒都酥麻了。
她修行媚術,但自己卻也需要承受一定的反噬,對這種事很是敏感。
尋常男人根本抱不到她,而和她差不多的則是不會或不敢抱她,說起來,眼前這憨憨兒倒是許久以來第一個抱她的。
此時,白靈水隻覺軀體竟是有些軟弱無力,心底也不自覺地泛起春水,潺潺而動,使得雙目都變得汪潤。
於是,她口中嬌嗔道:“你要和我打架不?”
李元抓著薅著頭發,道:“師父每次要俺乖乖的,俺都會去給阿白梳毛。”
“阿白是誰?”白靈水問。
李元道:“俺家的一頭大綿羊,兩個屁股的。”
白靈水有些無語,她正欲說話,忽地輕輕痛呼一聲,道:“你弄疼我了。”
她的頭發斷了幾根,被李元隨手收起,以待在“白木匣”中詢問問題。
五品的白蓮教長老,應該能知道不少消息吧?
白靈水靠近他,想著利用他。
可李元何其不想利用這白蓮教的眼睛?
這眼睛,能為他帶來許多極其隱秘的消息,幫他做出正確判斷,同時窺探這世界的更深處。這可不是靠蠻力能得到的。
此時聞言,他忙鬆開手,嘀咕道:“我給我家阿白梳毛時,它都沒叫過”
白靈水也不生氣,忽地拉過他的手,道:“好啦好啦,你很乖,現在隨奴家走,奴家帶你回家,吃好喝好,再為你指路。”
“不許騙人哦。”
“絕不騙你,不信拉鉤鉤。”白靈水為了憨憨兒,而搬出了“拉鉤鉤”。
“嗬嗬,那拉鉤鉤。”
李元伸出粗壯的小拇指。
白靈水也伸出小拇指。
兩人極其幼稚、且誰都不信地拉了拉手指,又看似堅信、其實誰都不信地道:“拉鉤鉤,不許變。”
拉完鉤,又按了下大拇指。
白靈水拉著武癡,往遠而去,她挺開心。
李元也挺開心,能釣到白蓮教,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就不信白蓮教會“一次性地運用他這武力值強大的憨憨兒”,而隻要不是“一次性”的,那這就有希望成為一個相對穩定的信息渠道。
秋雨,如白色的箭矢,嘩啦啦地落下。
但,一把油紙傘根本擋不住兩個人。
白靈水掃了掃高大的武癡,忽地身形一飄,小巧的嬌臀坐到了他寬大的肩膀上。
然後,她再撐著油紙傘,便能為兩人擋住風雨。
她看了看遠處,道:“大個兒,你是不是叫典韋?”
“是啊,你怎麼知道?”李元明知故問。
白靈水道:“典韋,我們不去遠處的青樓,我們往左,我帶你去我家。”
“哦哦,俺乖乖的。”李元應了聲,然後隨著白靈水地帶路,而開始往既定的方向而去。
很快,他們繞過了青樓,去到了一處極其低調、從外看不出半點異常的民宅。
民宅裡也並不奢華,隻是乾淨整潔,院兒也很大。
李元嗅了嗅,也沒察覺到什麼異常,屬於那種很愛乾淨的人家。
晚飯也不是他想的那種那魚大肉,隻是尋常的農家菜,可味道卻非常好,可見燒菜之人廚藝的高深。
期間更沒有什麼美人脫了衣裳來誘惑他之類的事發生。
這讓他高看了白蓮教一眼。
這群人明顯不是暴發戶,不是隻會用所謂的美色和金錢去砸人的蠢貨,他們會“訂製服務”。
李元現在顯然在享受“訂製服務”。
這位白靈水顯然從他的口中,傳聞中,得知了他大概的生活環境,現在則給他安排了他最喜歡的那種環境。
吃完了飯,白靈水捧了臟碗洗碗去了。
她隨意扯掉了外衣,也將那誘人的銀紗換成了農家俏村姑藍底白花的衣褲。
衣褲緊裹著胴體,布料撐開了豐腴,再加清純的臉,暗藏的嫵媚,更是比原本的樣兒更加迷人。
李元坐到屋簷下,屋簷居然還掛著一串串紅辣椒以及深色紋理的乾肉,這讓他有種夢回山寶縣的感覺,甚至連心也稍稍安了下來,甚至生出一種“若屋子裡的是閻姐,這麼過,也未必不好”的感覺。
可是,他和閻姐卻無法破開界膜,彼此可見卻不可碰。
過了會兒,屋裡的洗碗聲停下了。
白靈水抱著木盆,匆匆走出,冒雨跑向不遠處的井,試圖去打水再將碗衝洗一遍。
李元把她推了回去,走到井邊,又一甩木桶,直接拉上來了一大桶水,繼而把桶往她麵前一放,甕聲道:“用吧。”
白靈水早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上麵,一雙長腿分開,岔在木盆兩側,然後開始葫蘆片兒舀水衝洗臟碗。
見到大塊頭在旁看著她洗碗,她又輕聲道:“在外做樂師,回家卻要自己洗碗,忙裡忙外卻沒忙幾個錢,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她聲音自然,神色平靜,卻藏了三分黯淡。
要不是她身側飄著五品的數據,李元都快信了。
但他也沒回應,而是自然地坐在洗碗的妖女身側,左手右手各拿一根樹枝,在半空裡比劃著。
白靈水沒聽到回應,側頭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她沒有去打破這氛圍。
她知道:當一個男人願意和你在無聲中相處時,他和你的關係已經是進了一步。
不過,她要進行第二個測試了。
時間緩緩流逝.
一會兒,雨停了。
皓月當空,照得地麵坑坑窪窪,一片晃眼銀白。
遠處,一道強壯無比的身影正往此間走著,那周身的灼熱,那危險的氣息,在秋夜裡就如火焰一般。
那是個男人,短發,雙目如電,手裡抓了根趕羊的枝條,在一抽一抽著,以讓前麵的五六隻羊快快地往前。
而此時.
白靈水正拉著李元在為他講解些什麼。
“天下武學分九品,但人和人又是不同的。
綿州道神木殿殿主青瀚城雖然強大,但卻還不是最強。
你若真想和最強的打,那就去南方。
在南方,有比青瀚城更強的存在。”
“不去,俺娘說了,飯要一口一口吃。
南方太遠,俺要先和青瀚城打。”李元知道這妖女是要把他拐去蓮教,然後為蓮教做事,但這是不可能的。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
李元抬頭看去,掃了掃來人,一個強壯的短發男人,而其數據竟是“2855~7228”。
這是他進入綿州道至今以來,見過的最強者了,甚至比之前未入四品的姑雪見都要強。
白靈水拉了拉他,道:“這是我兄長白鬥七,他趕羊回來了。”
說完,她又道:“你家阿白是不是也和我家的綿羊差不多呢?”
李元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不,俺家阿白有兩個屁股。”
白靈水道:“奴家是說毛發,都是一般的白,一般的絨.”
李元露出躍躍欲試之色。
而等到那白鬥七回院後,白靈水又假模假樣地去向白鬥七介紹典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