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近一段時間我都和時晨有書信往來。
小桃將信箋藏入袖中,左右張望了一下,低聲道:"女郎,時小郎君說這封信務必親自交到您手上。"
我接過那方素箋,指尖微微發顫。自從三日前時晨離開胡府,這已是第三封書信了。前兩封都是討論琴譜的學術之語,卻在字裡行間藏著隻有我們能懂的暗號。
"有人看見你嗎?"我輕聲問,將信貼在胸前。
小桃搖頭:"我從後門進出,隻說是為小姐買絲線。時府的下人也機靈,帶我走了偏徑。"
我賞了她一支銀簪,打發她下去,這才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素箋上是時晨挺拔的字跡,比前兩封都要長。
"亦萱女郎惠鑒: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自彆後,無日不思念琴室共研之樂。家藏《幽蘭》譜已謄抄完畢,托小桃姑娘帶回。此譜傳為孔子所作,中有"猗蘭操"一段,尤能抒懷..."
我撫過那些字跡,仿佛能看見他伏案書寫的樣子。信的後半段,筆跡忽然變得急促:
"...近日朝中風波詭譎,家父被召入宮問話。南北之爭恐將愈演愈烈。謝家公子似對我頗有成見,若遇胡大人或謝家人,萬勿提及你我書信往來。縱使千山萬水,此心不移。晨手書"
最後八個字讓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將信貼在胸口,感受著那份悸動。窗外蟬鳴陣陣,卻掩不住我如鼓的心跳聲。
取出隨信附帶的《幽蘭》譜,我輕輕撫過那些音符。在最後一頁的角落裡,畫著一朵小小的萱草花——我的名字花。我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熱。
"女郎。"小桃在門外輕喚,"老爺回來了,正與謝安大人在書房說話。"
我慌忙將信和琴譜藏入妝奩底層,整理好衣裙出門。經過書房時,父親的聲音隱約傳出:
"...周顗等人堅持要清查北方士族背景,特彆是與石勒政權有過往來的..."
我放慢腳步,豎起耳朵。
"時謙確曾與石勒通信,"謝安的聲音依舊從容,"但據我所知,是為保全洛陽百姓,非為私利。如今他們舉家南遷,朝廷理應懷柔..."
"謝公高見。隻是..."父親歎了口氣,"亦萱近日與那時晨往來甚密,我擔心..."
"少年慕艾,本是常情。"謝安輕笑,"胡兄當年不也為了一曲《鳳求凰》,三更半夜翻牆去聽琴?"
父親咳嗽一聲,似乎有些窘迫。我捂住嘴,生怕笑出聲來。原來嚴肅的父親年輕時也有這般風流往事。
"罷了。"父親語氣軟了下來,"隻是朝局動蕩,我不得不為亦萱考慮。若時家真被牽連..."
我心頭一緊,不敢再聽下去,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三日後,謝府送來帖子,邀我參加謝雯的生辰宴。自從賞荷宴後,我已多日未見雯姐姐,心中著實想念。
謝府比往日更加熱鬨。我剛下馬車,雯姐姐就飛奔而來,一把握住我的手:"亦萱!你可算來了!我正有要事相告。"
她將我拉到僻靜處,壓低聲音:"時晨也來了,是我兄長邀請的。"
我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謝琰哥哥?他不是..."
"正是!"謝雯眼中閃著狡黠的光,"兄長近日態度大變,對時晨格外熱情。我總覺得有什麼蹊蹺。"
我還未來得及細想,雯姐姐已拉著我進入花園。賓客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絲竹聲悠揚。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在那兒。"謝雯悄悄指向荷塘邊的涼亭。時晨正與幾位年輕士子交談,一襲月白色深衣襯得他越發清俊。謝琰站在他身旁,態度親昵得反常。
"我去打探一番。"謝雯眨眨眼,"你且在此等候。"
她翩然離去,留下我心神不寧。我假裝欣賞園中花卉,實則不斷偷瞄涼亭方向。忽然,時晨抬頭望來,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微微搖頭,示意我不要靠近。
謝琰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我,臉上浮現出一種古怪的笑容。他附在時晨耳邊說了什麼,時晨麵色微變,但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亦萱妹妹。"謝琰忽然高聲喚我,"快來,我們正談論你呢!"
我進退兩難,隻得緩步走向涼亭。時晨的目光中含著警告,讓我心中警鈴大作。
"女郎。"他規規矩矩地行禮,眼中卻藏著千言萬語。
"郎君。"我還禮,聲音比想象中要鎮定。
謝琰一手搭在時晨肩上,笑道:"我剛與晨弟說起,胡家妹妹琴藝冠絕陳郡,連謝安叔父都讚不絕口。"
晨弟?我心中詫異。短短幾日,他們竟已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