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兄過獎。"時晨謙虛道,"女郎琴藝確實非凡,那日一曲《廣陵散》,令人難忘。"
謝琰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是嗎?我倒不知你們已經這麼...…熟悉了。"
涼亭裡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其他幾位士子察言觀色,紛紛找借口離開。我正不知如何應對,謝雯及時出現:"亦萱,母親找你呢!"
我如蒙大赦,匆匆告辭。走出不遠,一個小丫鬟塞給我一張紙條,隨即快步離去。我躲到假山後展開,上麵隻有寥寥數字:"酉時三刻,後園梅林。"
接下來的宴會對我來說成了煎熬。我機械地應付著賓客們的寒暄,心思早已飛到了約定的時間地點。謝琰不時投來探究的目光,讓我如芒在背。
酉時初,賓客們開始用晚膳。我借口頭痛,讓小桃扶我離席,卻悄悄繞路去了後園梅林。夏日梅樹鬱鬱蔥蔥,形成天然的屏障。
"女郎。"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身看見時晨從樹後走出。暮色中,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眼中滿是複雜情緒。
"郎君,"我輕聲道,"謝琰為何突然對你..…."
"噓。"他警惕地環顧四周,拉著我躲到一塊巨石後,"女郎,情況有變。朝廷正在調查所有與北方有聯係的士族,我父親首當其衝。"
我心頭一緊:"我父親前日還為你家說話..."
"我知道。"他苦笑,"正因如此,你們胡家也可能被牽連。謝琰接近我,恐怕彆有用心。"
暮色漸濃,梅林中隻有蟬鳴聲聲。時晨的臉近在咫尺,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氣。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物:"這個...送給你。"
那是一枚白玉佩,上麵精巧地雕刻著"晨心萱草"四字。
"我.….."他聲音有些啞,"我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何時。這玉佩你收好,若有事,可憑它找我家老仆時忠,他絕對可靠。"
我接過玉佩,指尖與他相觸,兩人都像被燙到一般。那玉還帶著他的體溫,我緊緊攥住,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些什麼。
"郎君,我...…"
"有人來了!"他猛地將我推到身後。遠處傳來腳步聲和謝琰的呼喚:"晨弟?你在哪兒?"
時晨深深看我一眼,低聲道:"記住,近期不要聯係我。保護好自己。"說完,他大步走出梅林,高聲回應:"謝兄,我在這兒!"
我貼在石後,聽見謝琰狐疑地問:"晨弟怎麼到這兒來了?"
"賞梅。"時晨聲音平靜,"雖非花期,但觀其枝葉,可知其品性高潔。"
"嗬嗬,晨弟雅興。"謝琰的笑聲帶著試探,"對了,方才看見胡家妹妹也不在席上…..."
"是嗎?"時晨語氣淡然,"想必是身體不適回府了吧。"
腳步聲漸遠,我這才脫力般滑坐在地,手中緊握著那枚玉佩。天色已暗,梅林中隻剩我一個人,和滿心紛亂的思緒。
回府的路上,謝琰的馬車竟與我同行。他騎著馬靠近車窗,語氣關切:"亦萱妹妹身體可好些了?"
"多謝琰哥哥關心,已無大礙。"我強作鎮定。
他沉默片刻,忽然壓低聲音:"妹妹年少單純,不知人心險惡。有些人表麵溫文爾雅,實則包藏禍心。"
我心頭一跳:"琰哥哥何出此言?"
"時晨此人..."他冷笑,"朝廷已掌握確鑿證據,其父時謙實為石勒密探,南遷是為收集情報。妹妹與他往來,恐會連累胡家。"
我如墜冰窟:"這...…這不可能!"
"妹妹不信,可問胡大人。"他語帶威脅,"近日朝廷就會有所動作。妹妹若再與他接觸,隻怕..…."他故意沒說下去,策馬離開了。
回到閨房,我癱坐在床榻上,腦中一片混亂。時晨會是間諜嗎?那些琴譜、那些書信、那枚玉佩…...難道都是偽裝?我最討厭彆人騙我了。
我取出妝奩底層的信件,一封封重新讀過。字裡行間的真誠不似作偽。還有那《廣陵散》殘譜,若非真心愛樂之人,怎會研究得那般透徹?
窗外,一彎新月升起。我握緊玉佩,做出了決定。
"小桃,"我喚來侍女,"明日再去時府一趟。"
"小姐?"小桃驚恐地睜大眼,"可是老爺說.….."
"彆讓父親知道。"我將一封信交給她,"務必親手交給時小郎君。"
信中隻有一句話:"萱草有心,不懼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