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說的那條布拉吉他還記得,是她頭一天來祁山村時穿的。
那天暖風陣陣,吹的她的裙擺像波浪一樣,叫他眼睛都移不開。
“不送不送,於筱梅就這個德行,你不用管,倒是你不要太善良了,村子裡的人壞著呢,你讓一寸,他們就能進一尺,可彆被騙了。”於振北生怕江棠在外頭吃了虧,連連叮囑。
江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她娘教的果然沒錯,在男人麵前,還是得示弱。
把饅頭蒸上鍋,江棠從於振北手裡接過處理好的黃鱔肉,她準備做一道蒜子燒鱔段,說起來這道菜她也許久沒吃過了,還有些饞呢。
而此刻,外頭的院子裡就剩下了心情煩悶的於興傑和張月華。
張月華扯了扯丈夫的衣角,“興傑,我今天去縣城,還知道了一件事兒,你跟我進屋來,我給你說。”
於興傑嚼著草葉,有些不耐煩,“有啥事兒就在這說!”
他身上還有味兒,可不想把屋子裡的被子也熏入味兒了。
可張月華卻一臉神秘,非要扯著他進屋去,還比劃了一個錢的手勢,“你跟我進來,這事兒你絕對感興趣!”
帶著懷疑於興傑還是跟她進了屋,張月華湊到丈夫耳側嘀咕了句,於興傑眼睛都亮了一個度,興奮極了,“真的?有八十塊錢那麼多?”
張月華點點頭,“當然是真的,我在縣城見到江棠她媽了!他媽和鄰居聊天,全讓我聽見了!”
其實她哪有見到江棠母親,這隻是她隨便編的理由,好在於興傑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江棠那筆嫁妝上,也沒有多問。
這邊兩口子嘀嘀咕咕算計著怎麼把這筆錢拿到手,那邊的飯廳裡,江棠把做好的菜和饅頭一起端上了桌,接著把濕噠噠的手在圍裙上揩了揩,這才喊道:“吃飯了!”
她話音未落,飯廳裡就已經坐了大半,除了張月華兩口子還沒出來,其他人幾乎都到齊了。
無他,實在是太香了。
小孩子總是最忍不住的,大妮坐在媽媽懷裡,脖子伸的筆直,小鼻子也一動一動的,江棠看的樂嗬,夾起一塊黃鱔肉送到了小妮麵前。
“大妮嘗嘗看。”江棠笑的溫柔,他本就長的精致,這一笑,愣是把大妮看傻了,小孩子沒心眼,直白的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二嬸是仙女嗎?”
在村裡,孩子們的娛樂活動很少,大多都是聽長輩們講故事,故事裡仙女又漂亮又溫柔。
大妮心想,二嬸會做香香的飯!她一定是仙女中最漂亮最厲害的一個!
麵前的黃鱔段實在是太誘人了,大妮下意識就張大嘴把肉咬進了嘴裡。
“小心些刺,刺我已經處理過了,但還是要注意些哦。”江棠收回手,卻看見大嫂麵色不太好看。
李紅英也沒想到江棠這麼大膽,隻能低聲提醒:“咱家都得是娘分飯菜,你……”
她沒說錯,黃興鳳這會的臉已經沉了下來,她最在意的就是管家權,江棠這樣,無異於挑釁。
之前給她長臉了又咋了,挑釁她就是不行!
“人都沒來齊,誰叫你碰桌上的菜了?”黃興鳳耷拉著眼皮,開口質問。
聽到這話,李紅英的手都緊張的捏了起來,她在這個家裡卑微了七年,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隻能扯了把丈夫,想讓丈夫幫著江棠說兩句。
妻子求助,於振東這才悶聲道:“娘,大妮生病了,二弟妹也是好心……”
黃興鳳毫不猶豫打斷了大兒子的話,一雙眼睛狠狠瞪過去:“有了孩子忘了娘,一個丫頭片子病了就病了,還要咱們把她供起來咋的!”
沒有兒子,這是於振東的軟肋,被親娘這麼一罵,他又跟個鴕鳥一樣縮了回去,嘴唇囁喏著不說話了。
李紅英看著丈夫,眼中的失望翻滾著,最後隻能抱歉的看了眼江棠。
張月華兩口子正是這會兒進的屋,把嫁妝的事情說開後,張月華又一次挺直了腰板,她剛才在外頭可都聽到了,江棠竟然敢挑釁婆婆。
上輩子黃興鳳就是村裡有名的潑婦,誰家碰上她都頭疼,更何況江棠是於家的兒媳婦,光是在這層身份上,江棠就處於天然劣勢。
他們來了,這下飯桌上就剩下於振北沒來了。
江棠在菜做好時,就分了一小碗讓於振北送到大隊長家去,他現在一時半會回不來。
黃興鳳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往常老二弄到了東西,也都會送大隊長家一份。
以她的摳搜性子自然看不慣這種把自家東西送人的行為,但由於大隊長家也會回禮,她便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看不見。
趁著老二出去了,江棠沒人護著,她正好能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二媳婦。
“啪!”把筷子往桌上一摔,黃興鳳猛地站起身來:“老二媳婦,你是城裡來的,不知道咱們鄉下的規矩,今天我就教教你!”
黃興鳳氣勢洶洶走到了江棠跟前,一把搶過了江棠手中的筷子,“咱家沒分家,所有的東西分配都得我來,你今天晚上彆吃飯了,把外頭那些衣服洗了去。”
於筱梅這時插了句:“二嫂,我那條裙子要多洗幾遍,手勁兒也不能太大,可彆把我的的確良洗壞了!”
而一家之主於友德,吸著旱煙,像是聾了啞了瞎了,對眼前的鬨劇沒有半點反應。
江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疾不徐的坐在了條凳上,滿臉內疚,開口便是認錯。
“娘,我認罰,您罰我也是應該的。”
聽到這話,黃興鳳的心裡舒坦了些,她心想老二媳婦還是可以教教的,兒媳婦在外頭能給家裡長臉,在家又聽話,那是最好了。
但是江棠後頭說的話,又叫黃興鳳的怒火竄了起來。
“隻是,計分是個腦力活,累腦子,白天溫度又高,我身體不好,挨罰後明天就沒法去上工了,我現在去和大隊長說下,叫他換個人。”江棠兩隻手抓著衣角,衣角被她攥的皺巴巴的,一副膽小慫包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