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巔,懸崖峭壁邊,無陰無晴,無悲無喜,似在九天之外。
有怪柏生於絕巘,數十白衣人,神仙一般,傲立於鬆柏,眼漆如墨,潑了萬裡烏雲,任狂雨亂人間,
凡人若見,定當天仙行雨。
再高也不及星辰,仍在滾滾紅塵中。
遠方龍吟虎嘯,群獸鬥奇,銀蛇舞電,變幻莫測。趨勢越演越烈,映得天邊大紫,隻是深淺不一、變無定數,顯出奇形怪狀的雷電,靜時似是紫巨樹根紮在了穹宇,亮如白晝;動時如天帝舞鐧,晦明不定如處森羅地獄。
柏下突現十二黑袍。
“子鼠,情況如何。”
原來十二地支自酒樓一戰後,便趕往此地與十天乾會合。
“甲,有些世外高人,不過無傷大雅。此化辟物,我等勢在必得。”
……
許悠雲吃了個飽覺,暈然醒來已是陽光明媚,不知上午下午,當天次日。
“燕師……兄,昨天說的事彆給外人說啊,此事關乎師弟名聲,傳出去找不到老婆,小師弟可要和師兄一起過了,嘿嘿,聽,聽見了沒,燕師兄。燕師兄?燕師兄!”
貧屋空悠悠,哪有什麼燕師兄。
醉仙冬酒力還在,屁股黏巴著床,兩條小腿劃槳,像在水上搖搖晃晃。
“嗝——”
醬香牛肉味,酒醒了,船翻了。
昨日,床做了桌。桌何時作床,我何時睡床。
“汪。”
旺財肚皮圓滾滾的,趴在地上起不來。
窗外風景依舊,竹林幽靜,許悠雲飛快跑向房門,一把推開。
院子裡土地濕潤,不見一個腳印。
似夢非夢,低頭卻見肚皮高鼓,燕師兄果真是神仙。大概是見我醉酒,整理好杯盤,送我上床,騰雲駕霧走了。
忽然想起老酒兒。
“哎——”
許悠雲長歎一聲,美酒美食定是考驗,向道之人不為所惑,許某心性不過關,終是與仙無緣。
抬頭時,又見晚霞。
傷春悲秋沒意義,日子還要繼續過。
許悠雲天生看得開,喝了仙酒,吃了仙食,看了仙人,也不枉在鬼門關走一轉。
雖這麼想,還是低下頭。肚皮圓得像夢想,但總會瘦下去,為了生計,又去放牛。
拉起旺財,一人一狗滾著肚皮慢慢下山。
晨時,山中應該早有孩童趁涼快貪玩,扒開草叢,你打我鬨地挖開泥巴,尋蟬若蟲。
偶爾吹來陣清風,鬆柏竹林便沙沙輕語,引來一兩聲嘹亮鳥鳴,靜得不同尋常。
許悠雲忽然回頭,有三隻貓腳步同時一頓,縮起頭,收了耳圓了頭,弓著背,拉起四條鳥腿要飛天。
許悠雲輕震地,三隻貓像一個媽生的,同步同向,齊齊逃遠。眨眼不見黑貓,橘貓,狸貓。又碰上什麼稀奇事,被貓跟了一路。
山下平坦許多,田野肥沃,隻不過大多數是白家的,也可以說是白又乾的。地裡竟無一人勞作,連然屋舍間,出來趕風的早老頭也沒。
人去哪了,正疑惑時,有孩童漫塗的花崗石房,鬨出陌生人語。
“大哥,這裡真有那東西?”
“肯定有嘛,都來這了,彆管這麼多,先睡一日,明天再論。”
“行,山上有個酒樓,我們去打聽打聽消息。”
“好主意,走!”
許悠雲怕生,趕在裡麵的人出來之前跑走,路上再沒碰見一人,偶爾聽見外地人說話。
林林兒家在那花崗石房裡,當時幾個小夥伴磨碎茜草,混些朱砂在上作畫,後來竟洗不掉,一頓打也逃不掉。
人都去哪了?大概是夢,睡一覺就醒了。
黑門,石獅子。
許悠雲提起椒圖環,玩兒似的放下,這樣敲了幾次,無人,就背靠石獅,再不敢貼門。等了鳥兒唱首歌的時間,又重叩大門。
白又乾若不在,那真是夢了,夢中夢。
“還有人要來?本王扔金子砸死你。”
囂張少年聲如一記耳光,扇了許悠雲一巴掌。
“大魔王消消氣,玉娘去見他就是。”
柔媚女音似水,卻讓許悠雲不寒而栗,見鬼了,村中絕無這兩號人物。
黑門緩開,先自縫見纖白手臂,半探勾魂眸,輕笑罷,右門扉大敞。隻見一高挑女子倚在微啟左門,著身紫袍,千嬌百媚。
許悠雲無感,僅是覺得這個女人走在村裡,必會被大紅豆樹下的老婆婆們罵到不敢出門。
一人燃著富貴火跑來,拿鼻孔看了眼許悠雲,徐徐走來,停在門前。
“啪。”
左手拍玉娘肥臀,右手合上折扇,點著許悠雲搖頭晃腦道。
“鄉間要飯口,土狗在身後。”
玉娘由嗔轉喜。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古意橫生,妙得押韻,大魔王文武雙全,實乃世間罕見之才。”
馬屁拍在了王常洵心巴上,不禁笑彎了腰,終於拿眼睛看人。
“喂,要飯的,本王心情好,跪在這乖乖等賞。”
許悠雲拉起旺財就走,跑遠了回頭對王常洵吐口水。黃白俗物,不過新鮮的狗屎與風乾的狗屎,餓得要死才會看幾眼。
常人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懼,王常洵自出生起,隻有二情,喜、怒,便是在天子腳下也不知道個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是自稱小皇帝,皇上也睜隻眼閉隻眼,任他胡鬨。
那口唾沫摔在石頭,糊成團白,在太陽下泛黃光,刺進眼中,如同被人灌了口尿。
王常洵怒氣衝天,因縱欲過度而慘白的麵目全紅,就像喝了萬杯馬尿。許悠雲不敢賭這是夢,察覺背後異動,撒起腿丫子飛跑。
王常洵沒跑幾步就喘不上氣。
玉娘卻崇拜道:“大魔王氣度不凡,打殺乞丐怕臟了手便放過他了。”
王常洵遷怒於玉娘,雖矮了她一頭,卻還是拿鼻孔看人,猛轉肩,左右兩耳光,玉娘雪白臉蛋便烙下紅巴掌。
“本王故意如此,有心試探。賤母狗明知本王脾性,為何不追?”
“都怪玉娘,不會彆的,隻會拿身子討大魔王歡心,追不上那小叫花子。”
玉娘哭哭啼啼,能軟了殺過萬人的劊子手鬼頭大刀,在王常洵鼻孔裡卻是處女破瓜時,看得歡喜,可一向風度翩翩的他見不得女人哭。
“再給本王哭,就喂你合歡散,聽嬌啼而不弄。”
玉娘急忙抬袖擦淚,邪惡神色轉瞬即逝。
“大魔王,玉娘不哭了,不哭了,求你夜裡好生疼惜玉娘。”
“嘿嘿,不用夜裡,馬上就疼愛你。”
王常洵的女人都改姓玉,因玉字是王入一點,當今狀元儘誇其風雅,他笑得眼窩發黑,臉頰深凹,麵色發灰,想白日宣淫卻有心無力。正要解開腰間錦袋吃神蜓壯陽露,忽地想起許悠雲,怒得身前美人不香了,氣得一把甩開她。
“呼兒呼。”
王常洵打了個喚狗哨,一胖身子急忙跑來,卻因步伐太快摔了,翻滾著過來,喜感十足,王常洵氣消了幾分。
那人跪地仰望道:“拜見大魔王,要小人做何事?”
“去給本王把那小子抓回來。”
“回大魔王,到底是哪個小子,老……老奴不知。”
王常洵一腳蹬翻白又乾。
“廢物,本王要你有什麼用。看他模樣也是這的狗小人,身邊還有條黃狗。”
白又乾立馬想到許悠雲,他居然沒死,來這大概是找自己放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