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左安置區的日子如同嚼蠟。林墨在一處廢棄的屋簷下暫且棲身,每日靠著挖掘牆角的野菜根和撿拾富戶丟棄的菜幫果腹。寒風穿透破衣,凍得他夜夜蜷縮成一團,腹中的饑餓感讓他每夜都難以入睡。
但他從未放棄修煉,每日清晨與黃昏,總會尋個隱蔽角落,引動體內那絲微弱氣感循環往複。幾日下來,那氣感竟似凝實了些許,雖仍如遊絲,卻能在運轉時清晰感覺到一股暖流傳遍四肢百骸,緩解幾分寒意與疲憊。
這日午後,他在安置區邊緣的臭水溝旁撿拾爛菜葉,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隻見幾個麵黃肌瘦的漢子正圍著一個老漢推搡叫罵,老漢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包,麵色焦急卻又敢怒不敢言。
“老東西,這袋麥麩是老子先看到的!”一個絡腮胡漢子擼著袖子,唾沫星子橫飛,“識相點就趕緊交出來,不然打斷你的老腿!”
“胡說!明明是我先撿到的……”老漢聲音嘶啞,卻死死護住布包,“我家裡還有小孫兒等著救命……”
林墨皺眉。這安置區弱肉強食,為了一點食物大打出手是常事。他本想轉身離開,卻見那老漢被絡腮胡一把推倒在地,布包摔開,裡麵果然是小半袋發黑的麥麩,混著不少泥沙。幾個漢子立刻撲上去哄搶,老漢癱在地上,望著散落的麥麩,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竟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林墨心中一動。他想起原身記憶裡,這老漢似乎是從關中西部逃荒來的,帶著個年幼的孫子,爺孫倆全靠這點麥麩續命。絡腮胡等人搶了麥麩,不過是拿去換些劣質酒喝,對老漢卻是救命糧。
換作以前,他或許隻會歎息一聲。但此刻,體內那絲若有若無的氣感讓他多了一絲底氣。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幾位大哥,”他儘量讓聲音顯得平和,“不過是半袋麥麩,何必為難老人家?”
絡腮胡正抓著一把麥麩往嘴裡塞,聞言斜眼瞥他:“哪來的小叫花子,也敢管你爺爺的閒事?滾一邊去!”
旁邊一個瘦高個漢子也獰笑道:“小子,想找死嗎?”
林墨沒有退縮,目光掃過幾人:“我這裡有個法子,能讓幾位大哥不費力氣,每日都能弄到比這麥麩更好的東西,不知各位可願聽聽?”
這話一出,幾個漢子頓時愣住了。絡腮胡疑道:“你小子吹什麼牛?就你這副鬼樣子,還能有什麼法子?”
“信不信由你,”林墨淡淡道,“反正這麥麩吃多了也硌嗓子。若是各位沒興趣,我這就走。”他作勢欲轉身。
“等等!”絡腮胡眼珠一轉,攔住他,“你先說清楚,到底是啥法子?要是敢騙老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林墨心中稍定,知道有戲。他指了指不遠處牆角叢生的一種灰綠色野草:“各位可認識這種草?”
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皆是茫然搖頭。絡腮胡啐了一口:“不就是野草嗎?能吃還是能喝?”
“這草叫‘灰灰菜’,”林墨解釋道,“嫩莖葉可食,味道雖不如粟米,但比麥麩強多了,且遍地都是。另外,”他又指向另一側一叢開著小白花的植物,“那是‘薺菜’,春日裡采其嫩芽,用水焯過,拌上點鹽,便是美味。還有那邊的‘馬齒莧’,夏日裡摘下莖葉,曬乾後能煮粥……”
他一邊說,一邊將幾種常見可食野菜的樣貌、口感、食用方法娓娓道來,甚至連如何辨彆有毒植物都簡略提了幾句。這些知識在現代稀鬆平常,卻是這些隻知啃麥麩的流民聞所未聞的。
幾個漢子越聽越奇,臉上的凶相漸漸褪去,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絡腮胡撓了撓頭:“你說的這些……真能吃?不會吃死人吧?”
“我已吃過多次,何曾有事?”林墨指了指自己,“不然憑我這身子,早餓死了。”他頓了頓,又道:“各位若是信我,便可按我說的去采。若不信,就當我沒說。”
就在這時,一直癱在地上的老漢突然掙紮著爬起來,對林墨拱手道:“這位小哥說的是真的!老漢我老家那邊,青黃不接時,就是靠這些野菜續命的!隻是……隻是來到鹹陽,忘了它們的樣子……”
有了老漢佐證,絡腮胡等人頓時心動了。比起搶奪麥麩,采野菜顯然更穩妥,也更長久。絡腮胡盯著林墨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小子,算你有點本事!那你跟我們一起去采,若是真有你說的那麼好,這半袋麥麩就還給這老東西!”
林墨心中一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可以。但我有個條件:采到的野菜,須得分我一份。”
“沒問題!”絡腮胡爽快答應,反正野菜遍地都是。
於是,林墨便帶著這幾個漢子,加上感激涕零的老漢,一起離開了安置區,往城外野地方向走去。路上,他又詳細講解了幾種野菜的特征,甚至演示了如何辨認葉片紋路、如何掐取最嫩的部分。
來到城外荒地,林墨很快就找到了幾處生長旺盛的灰灰菜和薺菜。他親手采摘了一些,洗淨後(用隨身攜帶的破陶罐從水溝裡舀的水),當著眾人的麵放進嘴裡嚼了嚼,以示無毒。
絡腮胡等人見狀,也紛紛效仿。雖然野菜味道清淡,甚至有些微苦,但嚼在嘴裡,確實比那乾澀的麥麩舒服得多,且帶著一股自然的清香。
“嘿!還真能吃!”瘦高個漢子驚喜道,“比那麥麩強多了!”
“這小子還真有點門道!”絡腮胡也咧開了嘴,對著林墨豎起大拇指,“行啊小子,算你夠意思!”
他們按照林墨的指點,不多時就采了滿滿一筐野菜。絡腮胡說話算話,將那半袋麥麩還給了老漢,老漢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絡腮胡拍著林墨的肩膀,親熱地問:“小子,你叫啥?以前是做什麼的?咋懂這麼多?”
林墨含糊道:“我叫墨,以前……以前跟著一個老農夫學過幾天本事。”
“墨兄弟!”絡腮胡哈哈大笑,“以後跟著哥哥混,有你一口吃的!”
林墨心中暗道:混?我可不是來跟你們混的。但他麵上還是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謝大哥照顧。”
回到閭左安置區,絡腮胡等人將采來的野菜分了一部分給林墨,剩下的則拿去跟其他流民換取了一點鹽和火種,煮了一大鍋野菜湯。香氣飄出,引得不少流民圍過來,紛紛打聽這野菜的來曆。絡腮胡得意洋洋地吹噓了一番,順便把林墨也捧了幾句。
一時間,林墨“識得野菜”的名聲在閭左安置區傳開了。不少流民找上門來,向他請教辨認野菜的方法,甚至有人願意用一點殘破的衣物或工具來換取他的“指點”。
林墨來者不拒,一一指點。他知道,這是他在安置區建立“價值”的第一步。更讓他在意的是,在引導眾人采摘野菜的過程中,他偶爾會不經意地將體內那絲微弱氣感注入幾株長勢較好的野菜根部。
他發現,被注入氣感的野菜,葉片似乎更顯翠綠,長勢也更旺盛一些,雖然效果微乎其微,常人根本無法察覺,但卻讓他心中一動。
“這氣感……似乎對植物生長有微弱的促進作用?”他暗自思索。若真是如此,那用處可就大了。在這個以農為本的時代,能讓作物增產的方法,絕對是無價之寶。
不過,他的氣感太過微弱,一次隻能影響幾株小草,且效果短暫,根本無法用於實際。他需要儘快提升修為,讓這絲氣感變得更加強大。
接下來的幾日,林墨憑借“識菜”的本事,不僅解決了溫飽問題,還積攢了幾件稍微完整的舊衣物和一小捧粗鹽。更重要的是,他在安置區有了一點小小的名氣,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小流民。絡腮胡等人也對他頗為敬重,時常過來請教,儼然將他當成了“智囊”。
但林墨清楚,這隻是權宜之計。他的目標是鹹陽城的核心,是那個即將崛起的權力中心。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脫離閭左、進入更高層麵的機會。
這日傍晚,他正在屋簷下修煉,忽然聽到安置區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衛兵的嗬斥聲和馬蹄聲。他心中一動,悄悄湊過去查看。
隻見幾名秦國兵卒正驅趕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似乎是新到的流民。人群中,一個少年引起了林墨的注意——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身材瘦小,卻緊緊抱著一卷竹簡,眼神中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倔強和警惕,在兵卒的推搡下,始終不肯低頭。
林墨的目光落在少年懷中的竹簡上,心中猛地一跳。在這流民之中,竟有人抱著竹簡?這絕非尋常。
他隱隱覺得,這個抱著竹簡的少年,或許會是他命運的又一個轉折點。而與此同時,他體內的那絲氣感,也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微微波動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活躍。
鹹陽城的風,似乎越來越大了。林墨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少年身上。屬於他的機會,或許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