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彆晴對這個權牙奸細越發好奇了。
突然來了興致,手一指:“食我戩,將她帶出來,我要與她比試一番,看看是她的狄火厲害,還是我的彆晴劍厲害。”
祁升慌慌張張攔住她的去路,“莊主不可!這是嫌疑最大的犯人。”
霍彆晴瞥一眼腰間的劍,想到他的主子已經死了,隻不過是個太監,沒人撐腰的太監,她不悅道:“還輪不到你來質疑。”
祁升趕緊解釋:“不不不奴才沒這個意思,隻是這個時候真的不合適啊,等真相大白那一天再比試也不遲呀。”
霍彆晴懶得跟他周旋,還是固執己見地要比試一番。
祁升考慮一番,想必食我戩在場,這個聞人也翻不了天,便不敢多言了。
彆晴劍錚得一聲出鞘,霍彆晴非常滿意這純淨的聲響。
想當初,彆晴劍還不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她打敗天下眾多競爭者,馮肯才將這劍和食我戩作為獎品賜予她。
對於她來說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她自信地持劍立在大理石台。
聞人幾乎是被食我戩拖上台的,她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又呆在水銀的牢獄中這麼久,已經虛脫無力。
夜月清,寒風瑟,聞人閉上眼瘋狂呼吸清新的空氣,她要儘快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要珍惜這不可多得逃跑的機會。
而隱蔽的竹林裡,正有一人默默注視這一切。
霍彆晴正手飛刺,聞人轉身一躲,可腿腳並不聽話,躲是躲過去了,人也重重摔在地上,狼狽不堪。
霍彆晴眉頭一皺,瞬間對她失去了興趣,甚至覺得自己有點恃強淩弱,有點小心眼了。
她收了劍,擺擺手命令道:“帶回去吧,我當是多厲害。”
食我戩剛把她拉起來,四肢便開始僵硬起來,像個癡呆的老年人。
“你怎麼了?”
霍彆晴見他磨磨唧唧,心生了疑慮,便打算親自將她帶回去。
聞人醞釀著手中的溫度,在水銀的環境中浸泡得太久了,有些遲鈍。
但,隻要離開了水銀,一切都可以慢慢恢複。
霍彆晴剛要靠近聞人,便被一把火燒得沒了知覺。
聞人麵前這個鐵疙瘩也一動不動,她想也沒想連滾帶爬跑路。
聽到動靜的祁升再帶人支援來時,已經沒了聞人的蹤影。
竹林中的馮肯目睹這一切,他遠遠望了一眼食我戩,當時他與聞人道彆出門時,拍了拍在門邊站崗的食我戩,悄無聲息撒了一把生鏽粉。
馮肯麵色凝重,心事重重,獨自回去的路上他掏出了收到的信報,信上隻有三個字:放聞人。
那是他的師哥孫陳表的文字——一種隻有他倆認得的文字。
也隻有他師哥的命令,他才連夜趕到衍羅莊,借著霍彆晴的性格漏洞,激起她的勝負心,聞人才有機會逃跑。
他和孫陳表,表麵上是一武一文,互不相乾不打交道,一個是征戰沙場的第一將軍,一個是滿腹飽略的第一宰相,實際上卻是師出同門。
他是一個孤兒。
孫陳表年少時,認叔為師父,在夫夫山拜師學藝,但他身子弱,容易生病,不是練武的料,他知道讓叔父失望了。
恰巧他下山采藥時遇到一棄嬰,他便將孩子帶回去,時間長了他發現這孩子身體強健,天資聰穎,便提議讓叔父收他為徒,教他武藝,取名孫少肯。
下山之後才更名為馮肯,馮字意為:扶持,服膺。有馮有翼——《詩·大雅·卷阿》
作為師哥,孫陳表從未虧待過他,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夫夫山常年寒冬,寒冬臘月他在門外紮馬步,孫陳表經常偷偷塞給他一些牛肉乾,吃了肉,胃就暖了,便不會再冷。
叔父年少誌向便是成為薑子牙那樣的臣子,可他年事已高,便將畢生所學傳授給二人,囑托二人不得叛國、不得暴露身份、死生不得相認。
因為這些關愛和信念,多年他征戰冰冷的沙場時,才會那樣生死不懼,所向無敵,如今不惑之年坐上了護國第一將軍的位置。
他不知道師哥有沒有叛國,但他隻能聽從命令,包括——暗殺三皇子的命令。
聽聞三公子囂張跋扈,稱霸一方,即使這樣,他們也沒有權力殺掉皇子,不過既然是孫陳表的命令,他執行便是。
眼下又接到命令,要放了聞人,隻是這樣一來,倒是要苦了他的徒弟霍彆晴。
此刻大霧四起,他望著晨曦下的地平線,若有所思,或許,也該讓她吃點真正的苦頭了。
次日黃昏,霍彆晴才在一場夢中驚醒。
剛要張口呼喊,牽扯到右臉肌肉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疼。
她抄起銅鏡,然後看到右臉被白紗布包裹著,還滲透出鮮血,看著受傷的區域,足足有拳頭大小。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驚恐地扔掉鏡子慘叫,仿佛看見鬼一般:“啊——來人!來人!”
聽聞聲響的一群人趕進來,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丫鬟管家,而是宣旨的太監。
聽完聖旨,宛如晴天霹靂,渾身一軟倒了下去。
因為聖上要要撤她的官職,降為八品捕役。
地位一落千丈。
丫環蔥花進來撐住她,伏身道著謝主隆恩。
太監們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腸子嫩啊。”嘖嘖搖著頭,一個個趾高氣昂離開了。
從掌有實權的三品莊主,降成了捕役,或許她該感謝皇上不殺之恩,但是她實在感謝不起來。
霍彆晴悔恨的淚滴在蔥花手上,又痛哭起來。
父母親已經在尋找最好的大夫醫治,可都說對於這種灼傷聞所未聞,隻能先敷了最好的燙傷藥,然後靜觀其變。
眼下樣貌大打折扣,官職也因為玩忽職守弄丟了,登時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她無言以對,更是無顏以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食不寢。
霍老二人來敲門,她也不給開,說了句想一個人靜靜,便把他們打發走了。
父母親擔憂地相視歎息,命蔥花每到送飯時務必得到她的回應,生怕她想不開自儘。
就在麵壁思過這些天,她也在等待一個人的消息。
“他沒來信嗎?”她冷冷問起前來送飯的蔥花。
蔥花第一次見她這樣麵容消瘦,意誌消沉,又想到她在意的那個人並沒有來信,淚啪啪得往下掉,沒有說話,隻是搖搖頭。
霍彆晴心灰意冷地垂眸,失望地躺回榻上。
不久陰冷的天氣飄起了微雪,一片小巧的雪花落進窗欞,她伸手接住,觸碰到時,它便失去棱角,化作一枚圓潤的小水珠。
潤化的雪水帶來一堆目眩神傷的過往。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天。
焦玉陵飄逸的身姿如同靈活的飛燕在雪中飛舞,白雪灑在劍鋒,舞畢,他將劍擦拭乾淨收回劍鞘。
霍彆晴非拔出他的劍,學著他的模樣,舞著跟他姿勢一樣,卻失去神韻與力量的招式,邊舞邊笑。
焦玉陵仍然捧場,鼓著掌誇她舞得真好看,捧起新雪向她撒花。
揶揄道:“我的晴兒就是厲害,什麼招式都是一看便會。”
她知道他的犯賤,偏偏就是喜歡他的犯賤,被逗樂的霍彆晴依偎在他的大氅裡,蹦蹦跳跳用頭頂去撞他的下巴。
他的胡渣紮到了頭,這下霍彆晴偷襲不成反紮了自己的腦袋,又要焦玉陵去哄。
不久他們便拜了堂,成了親。
那日京城鑼鼓喧天,熱鬨非凡,二人沉浸在所有人都祝願的甜蜜中。
成親之後也是夫妻和睦,相敬如賓。
一年後的突然一天,焦玉陵提出了和離,霍彆晴追著他問為什麼,他隻說無緣了。
霍彆晴猜測了很多原因,二心?生病?還是家族原因?他都隻是搖頭不說話,任她怎麼抓狂也沒有理會她。
兩人鬨了七天之後,焦玉陵毅然剃度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