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家大半夜的…練…練《哭皇天》啊?”蘇楠牙齒都在打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試圖用內心那點可憐的幽默來驅散恐懼,“還…還吹得跟…跟鬼打嗝似的…陰間…陰間文工團…今兒…排練呐?”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再也顧不上什麼任務了,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跑!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猛地轉過身,想沿著原路往回跑。就在轉身的瞬間,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狠狠一絆!
“哎喲!”蘇楠驚呼一聲,身體完全失去平衡,手裡的煤油燈脫手飛出!
“啪嚓!”燈罩碎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那點微弱的光源瞬間熄滅!濃墨般的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吞沒!
蘇楠重重地摔倒在地,啃了一嘴腥澀的泥土和草葉。胳膊肘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但此刻,身體的疼痛遠不及內心的恐懼!他趴在冰冷潮濕的地上,一動不敢動,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膛,幾乎要破膛而出!
那詭異的嗩呐聲,似乎因為燈滅的聲響而停頓了一下。隨即,更加淒厲、更加清晰地從他摔倒的前方不遠處響了起來!嗚咽…嗚嗚…嗚…
聲音的來源,似乎指向了亂葬崗深處,那片被荒草和巨大墳塋陰影籠罩的地方!
蘇楠嚇得魂飛魄散!他顧不上疼痛,也顧不上掉落的紙包和木棍,手腳並用地就想爬起來逃命。慌亂中,他的右手在地上胡亂地支撐,卻猛地按進了一小片冰冷、粘稠、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泥濘裡!
更讓他頭皮炸裂的是,他感覺自己的手指,似乎觸碰到了泥濘中一個…一個冰冷、僵硬、帶著某種織物觸感的東西!
他觸電般地縮回手!借著雲層縫隙裡透出的極其微弱的一點月光,他驚恐地看到,自己沾滿泥濘的手上,竟然抓著一隻鞋!
一隻女人的繡花鞋!
鞋麵是褪色發暗的紅布,上麵用金線(早已失去光澤,變成汙濁的暗黃色)繡著繁複但已模糊不清的花鳥圖案。鞋尖尖尖的,鞋幫很高。整隻鞋濕漉漉、滑膩膩的,沾滿了冰冷的泥漿和腐爛的草葉,散發著一股濃重的、河水淤泥的腥臭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的陰寒!
最恐怖的是,這隻鞋,它…它看起來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沒多久!
“啊——!”蘇楠再也抑製不住,發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他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甩手,想把那恐怖的鞋子甩開!
那隻濕冷的繡花鞋被他甩了出去,落在不遠處的荒草叢裡,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就在這時,那一直嗚咽的嗩呐聲,極其突兀地,停了。
絕對的死寂,瞬間降臨。連風聲都消失了。
蘇楠渾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還有心臟在耳膜裡瘋狂擂鼓的巨響!他死死盯著那隻繡花鞋落下的地方,那片草叢在微弱的月光下,黑黢黢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跑!跑!跑!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蘇楠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氣,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掙紮起來,甚至顧不上辨彆方向,也顧不上什麼紙包、木棍,像一隻受驚的兔子,朝著遠離那隻鞋、遠離嗩呐聲消失的方向,沒命地狂奔!
黑暗中,他跌跌撞撞,被荊棘劃破衣服和皮膚也渾然不覺。他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離開這個鬼地方!他不知道自己跑向了哪裡,隻知道要遠離那片亂葬崗!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風箱一樣拉得生疼,嗓子眼充滿了血腥味,雙腿再也邁不動一步,他才猛地撲倒在一片相對平坦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脫力而劇烈地顫抖著。
他抬起頭,借著稍微明亮了一些的月光(雲層散開了一些),驚恐地發現自己並沒有跑回村子,而是跑到了…跑到了村西頭那口廢棄的深宅大院附近!
那口傳說中的古井,就在不遠處,像一個沉默的黑色窟窿,鑲嵌在破敗的院牆根下。
而那隻被他甩掉的、濕冷粘膩的紅色繡花鞋…早已不知所蹤。
隻有他手上殘留的泥濘和那股揮之不去的、河水淤泥的腥臭味,證明著剛才那一切並非噩夢。
蘇楠癱軟在地,像一條離水的魚,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喘息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任務?紙包?趙鐵柱的懲罰?此刻都顯得那麼遙遠而不重要了。
這槐樹坳的夜路,是真的要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