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書眼睛都睜不開地爬起來,不慎牽扯了一下傷口,痛得她嗷了一聲,睜眼,就見一隻手在她眼前一拂,是老道端著碗熱水站在她床頭,“還大清早呢,太陽都翻牆了。”
一看日頭,確實明亮過午,她打了個哈欠,細聽之下發現不是自己做夢,她真的被切菜聲包圍了。
老道住的這小破院子擠在貧民巷裡,這地方的牆壁比柴草厚實不了多少,西頭咳嗽一聲,東頭都能聽見。見了鬼了,這麼多家一起切菜?
“今天什麼日子啊?”
“傻孩子,要過年了,明天就是除夕,今天不得切菜嗎?”
噢,也是噢。
杜玉書有點傻掉,頭發毛糟糟地坐在床邊聽了一會兒。
決一劍氏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也是後廚忙活,他們這些弟子照樣練自己的劍,杜玉書困倦之餘還覺得有點新奇。然而細聽片刻,她覺得有點不對。
“喳喳”,這是切某種收得很緊的蔬菜的聲音,可能是圓包菜。
“嚓嚓”,這就是切些零碎小菜的聲音,比如蔥薑蒜。
“砰砰”,這是刀卡著棒骨使勁砸在案板上的聲音。
那這個四麵八方的“篤篤”……
“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在切空菜板?”杜玉書大惑不解。
她仔細聽了好幾遍,確定那個為數最多的“篤篤”聲就是刀切空菜板的聲音。這沒菜剁個什麼勁呢?
她畢竟也是浦都長大的,還經常來這兒串門,應該不會有什麼連她都聞所未聞的習俗吧。
“切空菜板,當然是因為沒菜可切。”
老道啜了一口熱水,半側過身去,逆著午時陽光看向門外。
“家家戶戶都在切菜熱鍋,隻有自家什麼動靜都沒有,冷冷清清,豈不是很羞愧嗎,所以也要跟著用菜刀剁幾下砧板,鍋鏟刮兩下鍋底,好歹有點動靜,麵子上過得去。”
都要過年了,連一點可製備的菜都沒有嗎?那他們除夕團圓飯吃什麼?就不吃了嗎?
這樣一貧如洗的人家,居然還有這麼多。
自從五年前老道雲遊到浦都,她就開始找老道給自己處理傷口,時常在這貧民聚集的坊巷裡出入,卻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真切地意識到這裡的人到底有多窮。
好離譜,這可是浦都,如今中原最繁華的地方,被外鄉人提起,都說是遍地是金,高手如雲。
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百姓,這麼窮?
“唉……”
不知道何處,傳來一聲渺茫的歎息,大概出自某個難為無米之炊的巧婦。
杜玉書略微回神,細聽下文,便聽到那一聲歎息過後,是一聲沉甸甸的自問。
“這年,要怎麼過啊?……”
他們的年要怎麼過?
“離開決一劍氏,你或許也會成為其中一員。”
老道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飄飄蕩蕩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