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在進入乾清宮以後,看著此刻正坐於龍椅之上的嘉靖,‘撲通’一聲跪伏於地,必恭必敬道。
“微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起來吧!”
嘉靖聞言,瞥了海瑞一眼,擺了擺手,頗為隨意地吩咐道。
“謝陛下!”
在應聲後,隻見海瑞從地上緩緩起身,不多時,隻聽嘉靖那不含一絲情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
“海瑞,知道朕這次叫你過來,是所為何事嗎?”
“陛下,微臣愚鈍,還望陛下明言!”
海瑞聽聞嘉靖此話,低下頭,異常恭敬地給出了回應。
“那好,朕問你,你們督察院那邊,為什麼要將彈劾馬寧遠的奏疏,都壓下來?”
“啟稟陛下,實不相瞞,這都是微臣下達的命令!”
麵對嘉靖的問詢,海瑞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隻見其點了點頭,將自己心中的猜想,儘皆告知於嘉靖。
“陛下,微臣覺得,整件事情大有蹊蹺,似乎背後有人想要借著這件事情攪動風雲?”
“哦,攪動風雲?”
嘉靖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好奇的神色,隻見其擺了擺手,示意海瑞繼續說下去。
在得到嘉靖的允許後,海瑞這才繼續闡述他的想法。
“陛下,當初督察院在收到第一封彈劾杭州知府馬寧遠的奏疏時,微臣對此感到頗為震驚。
“因為當初,微臣在任淳安知縣一職的時候,還因為此事,在總督大人麵前,告了馬寧遠一狀!”
嘉靖聞言,挑了挑眉,向海瑞確認道。
“哦,你的意思是,胡宗憲也知道此事?”
“是的,陛下,當初總督大人在得知此事後,大為光火,甚至一度要與馬寧遠斷絕師徒關係!”
“後來,微臣聽說馬寧遠去了按察使司一趟,再後來,這件事情就再也沒有了音訊!”
麵對嘉靖的詢問,海瑞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當即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悉數告知。
嘉靖在從海瑞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後,不由得眉頭緊皺。
隨後,隻見其回過神來,看向海瑞所在的方向,沉聲吩咐道。
“繼續說下去!”
“是,陛下!”
海瑞在應聲後,方才繼續開口道:“而就在幾天前,督察院那邊突然收到了,一封彈劾杭州知府馬寧遠的奏疏。”
“裡麵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篇,其中主要是彈劾杭州知府馬寧遠,擅自調動衛所士卒,縱兵踩踏秧苗,並鬨出人命一案!”
“除此之外,還以蓄意包庇的罪名,將浙江布政使鄭泌昌、按察使何茂才、同知高翰文、以及刑部侍郎張潤德等人,悉數列入了彈劾名單之中!”
海瑞說完,便從袖中將那封彈劾奏疏取出,並高高舉過頭頂。
侍候於嘉靖身旁的呂芳見此情形,不等嘉靖吩咐,當即上前,從海瑞的手中,將那封彈劾奏疏接過,隨後來到嘉靖麵前,將那封彈劾奏疏遞出。
“陛下!”
“嗯。”
嘉靖在應了一聲後,從呂芳的手中將那封彈劾奏疏接過,開始仔細瀏覽了起來。
很快,嘉靖便將那封彈劾奏疏上的內容瀏覽完畢,將其隨意放至一旁,向海瑞點了點頭,示意其繼續說下去。
“微臣在得知有這麼一封彈劾奏疏存在以後,便頓感蹊蹺,畢竟眼下,浙江那邊的桑苗已然成熟,正是敏感的時候,但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這樣一封奏疏……”
嘉靖將海瑞臉上的表情儘收眼底,順勢接過話茬,出言補充道。
“於是你便自作主張,將這封彈劾馬寧遠的奏疏壓了下來,想要再看看後續的情況!”
“陛下聖明,微臣當初正是如此打算的,後來微臣發現,事情果然和微臣早先預料的一樣,幕後之人在察覺到彈劾馬寧遠的奏疏被壓下來以後,便加大了力度!”
嘉靖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然之色,旋即,隻見其將目光從海瑞的身上收回,擺了擺手,出言吩咐道。
“嗯,朕知道了,海瑞,你可以離開了!”
儘管海瑞對此一頭霧水,但他能夠從嘉靖的表情看出,此時的嘉靖,已經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隨後,隻見海瑞強行按捺住內心的好奇,俯下身體,向嘉靖恭敬行禮道。
“遵命,陛下,微臣這就告退!”
海瑞還沒走出去幾步,便被嘉靖出言叫住:“對了,朕差點忘了告訴你了,朝廷已經決定派出官員,趕赴浙江調查此案!”
“為了確保公正,到時候,督察院那邊,也得派人過去!”
海瑞聽聞嘉靖此話,猛地頓住腳步,隨後,隻見其轉過身來,向嘉靖拱了拱手,沉聲應道。
“遵命,陛下!”
……
海瑞離開乾清宮後不久,隻見嘉靖的臉上流露出嘲諷之色,自顧自地感慨道。
“哼,什麼為民請命,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嘴上都是主義,心裡全是生意,到頭來,還是惦記著百姓手中的生絲,這群混賬東西!”
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呂芳,自然聽到了嘉靖的碎碎念,但由於他在想彆的事,因此並未聽清楚嘉靖的話。
旋即,隻見其鼓起勇氣,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
“陛下,您剛才說什麼?”
嘉靖聞言,頗為隨意地擺了擺手,敷衍道:“無妨,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罷了!”
在這之後,隻見嘉靖嘉靖的臉上,流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看向呂芳,出言詢問道。
“呂芳,剛才海瑞說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吧?”
呂芳很快便聽出了嘉靖話中所包含的意味,旋即,隻見其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出言確認道。
“難不成,陛下指的是,胡宗憲對於馬寧遠的這樁案子知情……”
嘉靖見呂芳猜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點了點頭,開口道:“嗯,呂芳,你說的沒錯,雖然這件事情算不了什麼,但是這個馬寧遠畢竟是胡宗憲的學生!”
“朕原本打算,等胡宗憲到達京城後,就讓他正式入閣,並擔任吏部尚書一職,但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朕實在是深感憂慮啊!”
呂芳陪伴嘉靖多年,自然能夠聽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隨後,隻見呂芳在斟酌完語氣後,方才上前,輕聲安慰道。
“陛下,請恕奴婢直言,這件事情算不了什麼,既然這件事是因馬寧遠而起,那麼也應該在他的身上結束!”
嘉靖聽聞呂芳此話,臉上浮現出饒有興趣的神色,挑了挑眉,向其確認道。
“呂芳,你的意思是,讓馬寧遠承擔所有罪責?”
“是的,陛下,隻有讓馬寧遠獨自一人承擔所有罪責,方才能夠確保這件事,不牽扯到胡宗憲的身上!”
嘉靖聽聞此話,不由得眯了眯眼,隨後,隻見其看向呂芳,出言吩咐道。
“嗯,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辦吧!”
“遵命,陛下,奴婢一定將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的!”
呂芳聽聞嘉靖此話,當即神色一凜,沉聲道。
……
在嚴嵩等人陸續從乾清宮離開以後,朝廷即將派出官員前去浙江調查此案的消息,便在京城內傳播開來。
消息一出,瞬間引起了諸多官員的議論。
“聽說了嗎,朝廷馬上就要派出官員,前去浙江,調查馬寧遠的那樁案子了?”
“早就聽說了,據說負責調查此案的官員,是王廷和鄢懋卿兩個人,另外,督察院那邊也會派人過去!”
“啊,鄢懋卿,陛下怎麼同意會派他過去?”
“不清楚,據說是嚴閣老親自向陛下舉薦的他,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那個鄢懋卿是嚴閣老的人?”
“徐閣老那邊,則是舉薦的戶部右侍郎王廷前去調查此案,哼,到時候這兩方互相掣肘,我看這樁案子是彆想查清了!”
“唉,是啊,說不定上麵壓根就沒想過將這樁案子弄清楚,畢竟那個馬寧遠可是胡宗憲的學生,而陛下對胡宗憲又頗為偏愛,說不定會……”
“噓,慎言,慎言啊!”
……
另一邊,嚴府。
當日,在下值以後,嚴嵩父子便乘坐轎子,徑直返回了嚴府。
夜幕降臨,嚴府書房內。
嚴世蕃在斟酌許久後,方才看向坐於書案後的嚴嵩,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父親,孩兒想不明白,您為什麼要舉薦鄢懋卿去浙江查案,他不是……”
嚴嵩並未著急解答嚴世蕃的問題,而是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反問道。
“嚴世蕃,你不妨設身處地好好想想,我為什麼要在明知道,鄢懋卿已經與清流那邊搭上線的情況下,還要將他派去浙江查案?”
嚴世蕃聞言,整個人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嚴嵩將嚴世蕃臉上的表情儘收眼底,還不忘提醒一句:“彆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
待嚴嵩的話音落下,嚴世蕃仿佛像是醍醐灌頂一般,眼中閃爍著莫名的神色,隻見其回過神來,激動道。
“父親,孩兒明白了,您先前說過,要將去年工部那邊虧空的一千三百七十萬兩銀子,都算到他鄢懋卿的頭上!”
嚴嵩見嚴世蕃領悟到了自己的意思,臉上浮現出些許的欣慰之色,點了點頭,出言解釋道。
“這僅僅隻是一方麵,更為重要的是現在徐階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掌握了,鄢懋卿已經背叛的這個消息,而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嚴嵩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反正這個鄢懋卿,是回不來了,縱使僥幸回來,等待他的也隻有死路一條!”
“父親,您的意思是……”
嚴世蕃聽聞嚴嵩此話,當即用手輕輕抹過脖子,做了一個滅口的動作。
對於嚴世蕃的這個問題,嚴嵩並沒有選擇回答,而是在沉吟片刻後,緊跟著吩咐道。
“另外,告訴他們一聲,有什麼過錯,都往鄢懋卿的身上推吧,隻要不是太過於荒謬的都行!”
“是,父親,孩兒明白了!”
在這之後,嚴世蕃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的猶疑之色,隻見其看向嚴嵩,鼓起勇氣,出言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