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馮保在書房內說的那番話,對於嚴嵩來說,無異於是救命稻草。
畢竟,倘若真的追究起來,那麼倒黴的,可不僅僅隻有彈劾名單上的那些人。
最終肯定會牽連到他嚴嵩的身上,畢竟馬寧遠敢如此行事,背後也有他的授意。
“我嚴嵩可真是收了個好學生啊!”
嚴嵩如此感慨著,回過神來,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表情。
在嚴嵩看來,胡宗憲在到達京城以後,必定會被陛下委以重任。
因此,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絕對不能夠出現任何的意外!
但眼下,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倘若處理不當的話,日後必定會對胡宗憲的仕途產生影響!
因此,陛下為了保住胡宗憲的仕途,方才選擇犧牲馬寧遠,讓他獨自一人承擔所有罪責。
而一旦有了陛下的暗中授意,很多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隨後,隻見嚴嵩端起一旁的茶杯,輕啜一口,無聲自語道:“馬寧遠,你就安心地去吧,放心吧,往後你的家眷親屬,我會讓嚴世蕃替你好好照看的!”
在這之後,隻見嚴嵩鋪開信紙,在研好墨後,用飽蘸墨水的毛筆,寫起了信。
……
另一邊,徐階位於京城的宅邸內。
儘管天色已經很晚了,但此時的徐階,卻沒有絲毫睡意,他正背著雙手,在房間內不停踱步。
坐於一旁的戶部右侍郎王廷,正一臉擔憂地看向徐階,隨後,隻見王廷將目光從徐階的身上收回,小心翼翼地出言勸誡道。
“徐閣老,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點去歇息吧,不急這一時半會的!”
徐階聽聞此話,擺了擺手,拒絕了王廷的提議:“無妨,再等一會兒吧!”
在這之後不久,隻聽一陣敲門聲響起,在房間內等候許久的兩人見狀,不由得精神一振。
隨後,隻見徐階停下腳步,重新坐回到主位,出言吩咐道。
“進來!”
話音落下,隻聽‘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隻見管家火急火燎地走了進來。
“怎麼,鄢懋卿那邊有消息了嗎?”
徐階見管家到來,臉上滿是急切之色,出言詢問道。
管家聞言,在腦海中組織好語言後,方才低下頭,恭敬稟報道。
“老爺,鄢懋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嚴嵩特意叮囑他,一定要儘可能地將案件的真相隱瞞下來,不要牽扯到太多的人!”
徐階在從管家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後,也是大喜過望,隻見其攥緊拳頭,自顧自地感慨道:“好,好啊,總算讓我逮住機會了,嚴嵩,接下來有你好看的!”
王廷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也是頗為興奮,隨後,隻見其從座椅上起身,向徐階恭賀道。
“徐閣老,這下可真是雙喜臨門啊,咱們不僅可以趁此機會,好好打擊嚴黨的囂張氣焰,而且還能夠按照原定的計劃進行!”
“這一切都仰賴於徐閣老您的運籌帷幄啊,要不是您想到利用這件事……”
一旁的徐階聞言,擺了擺手,製止了王廷繼續說下去。
“現在不是拍馬屁的時候,回去以後,儘快做好相關的準備!”
“另外,派人通知織造局、以及那些替咱們做事的商賈,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等你們到達浙江以後,便可以開始收購百姓手中的生絲了!”
“是,徐閣老,下官回去以後,就立刻派人通知他們!”
王廷聽聞徐階此話,當即神色一凜,沉聲應道。
隨後,隻見王廷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的憂慮之色,隻見其看向徐階,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徐……徐閣老,原本司禮監那邊,也有許多人想要參與進來,但都被呂公公給製止了,您說到時候會不會……”
王廷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徐階冷聲打斷了:“說什麼胡話,司禮監那邊你不用擔心。”
“大不了事成之後,再額外分潤給他們一點好處就行了,這麼多年來,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徐階的這番話,將王廷心中的最後一絲顧慮打消:“是啊,徐閣老說得沒錯,這麼多年來,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隨後,隻見王廷回過神來,向徐階躬身行禮道。
“徐閣老,時候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嗯。”
徐階聞言,隻是頗為隨意地擺了擺手,在這之後,王廷便在管家的引領之下離開。
……
紫禁城,司禮監內。
此刻,司禮監值房,呂芳正坐於上首,自顧自地啜飲著杯中的茶水。
就在這時,隻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多時,隻見馮保邁著異常急切的步伐進入了值房。
馮保在進入值房以後,當即快步來到呂芳的麵前,跪伏於地,輕聲道:“乾爹!”
呂芳聞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在將馮保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方才出言詢問道。
“讓你辦的事,都辦得如何了?”
“回乾爹的話,孩兒已經順利將話帶到,並且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呂芳聞言,將目光從馮保的身上收回,然後起身,親自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上了一杯熱茶。
“嗯,辛苦你了,先喝杯茶吧!”
看著被遞到自己的麵前的茶杯,馮保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隨後,隻見馮保頗為鄭重地將茶杯從呂芳的手中接過,沉聲道:“多謝乾爹!”
呂芳聞言,將目光從馮保的身上收回,出言吩咐道:“嗯,起來吧!”
馮保在輕啜一口後,將手中的茶杯放至一旁,頗為好奇地詢問道:“乾爹,孩兒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您要阻止大家參與進這件事情中,並為此……”
呂芳將馮保臉上的表情儘收眼底,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馮保,你的意思是,乾爹故意攔著你們,不讓你們發財?”
馮保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慌忙解釋道:“乾……乾爹,您誤會了,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孩兒隻是覺得……”
呂芳聞言,輕笑一聲,將目光從馮保的身上收回,緩緩道:“馮保,你不妨好好想想,這麼多年以來,乾爹有阻攔過你們撈銀子嗎?”
馮保聽聞此話,不由得冷汗直冒,旋即,隻見其頗為心虛地低下頭,出言應聲道:“沒……沒有,這麼多年以來,乾爹您都是……”
剩下的話,馮保已經不敢再說下去了。
隨後,馮保便聽見了呂芳那不含一絲情緒的聲音,在自己的耳旁響起:“這銀子,有命掙,也得有命花才是啊!”
馮保聽聞呂芳此話,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隨後,馮保仿佛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隻見其看向呂芳,哆哆嗦嗦地向其確認道。
“乾……乾爹,您……您的意思是,陛下那邊……”
迎著馮保那異常疑惑的目光,呂芳點了點頭,沉聲道:“難不成你以為陛下對此一無所知嗎?”
“實話告訴你吧,不久前,陛下給了趙貞吉先斬後奏之權,這意味著什麼,就不用乾爹多說了吧?”
呂芳在丟下這句話後,不等馮保做出回應,便搖了搖頭,緊跟著開口道。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乾爹也該去休息了!”
“乾、乾爹,您請便!”
馮保聞言,猛地回過神來,將內心紛亂的想法儘皆壓下,低下頭,畢恭畢敬道。
呂芳將馮保臉上的表情儘收眼底,在應了一聲後,便自顧自地踱步離開。
待呂芳離開後不久,馮保仿佛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無力地跌坐在地。
此刻,在馮保的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表情,隻見其低下頭,如此感慨道:“呼~還好從乾爹這裡,得到了這個消息,不然的話,說不定我馮保也得跟他們一起,莫名其妙地丟了小命!”
……
德安,景王府。
自上次昏厥倒地以後,朱載圳又休養了好幾天,這才得以恢複過來,同時,他也陸陸續續地查到了一些零散的消息,從側麵印證了自己先前的判斷。
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正是東廠那邊的人,是他們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將玄光寺內的一百多名和尚,以及那些與此事有所牽連的人,悉數滅口!
此刻,房間內,王府長史司的長史,在向朱載圳確認了府上的諸多事務後,便告辭離去了。
朱載圳看著長史離去的背影,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嘲諷之色。
他知道,這位王府長史司的長史,名義上負責景王府內的諸多事務,實際上是父皇派來監視自己的。
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長史的監視之下,隻要自己這邊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京城那邊,都會在第一時間得知,並做好相應的應對。
朱載圳如此想著,心中也愈發煩悶,旋即,隻見其順勢拿起一旁的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然後仰頭飲下。
朱載圳原本以為,自己離開了京城這一是非之地,可以韜光養晦,再徐徐圖之。
但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朱載圳逐漸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什麼韜光養晦,充其量隻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說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