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趙貞吉派人查抄嘉興袁家一事,便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
朝中那些曾經受過袁家恩惠的官員,在得知這一消息後,大為震驚,紛紛動用手底下的關係,想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待他們弄清楚事情的原由後,卻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因為趙貞吉給嘉興袁家頭上安的罪名是私藏兵器,意圖謀反。
任誰都能夠看出來,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要知道,在大明,有許多豪紳地主都有蓄養奴仆的習慣,有條件的則會聘請會武功的教頭,來對這些奴仆加以訓練。
而這些奴仆沒有拿起武器前叫護院家丁,一旦拿起武器,就是私兵!
彆說私藏兵器了,在一些豪紳地主的家中,甚至還私藏了甲胄,蓄養了私兵。
朝中許多官員背後的家族,便是稱霸一方的豪紳富戶,因此,趙貞吉的行為,令他們深感不安。
畢竟,誰也摸不透,這是趙貞吉自己的意思,還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倘若趙貞吉真的得到了皇帝的授意,那麼事情就麻煩了,這也意味著,朝廷接下來會有大動作。
也正因為如此,京城內的氣氛,變得愈發詭譎起來。
……
京城,嚴府。
當日,在下值以後,嚴嵩、嚴世蕃父子,便乘坐轎子,徑直返回了嚴府。
“父親,據孩兒所知,當初趙貞吉在京城任監察禦史的時候,凡事謹小慎微,尤其愛惜羽毛,為何現在行事卻如此激進?這完全不是趙貞吉的作風啊!”
在將嚴嵩從轎子裡攙扶下來後,隻見嚴世蕃一臉好奇地看向嚴嵩,出言詢問道。
嚴嵩聽聞此話,隻是瞥了嚴世蕃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人家趙貞吉現在是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名副其實的封疆大吏,軍政大權在手,他現在還需要看旁人臉色嗎?”
嚴嵩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又繼續道:“把你放到他那個位置,你比他還要激進!”
聽聞嚴嵩此話,隻見嚴世蕃的臉上浮現出一副似有所悟的表情。
隨後,其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繼續道:“對了,父親,最近朝中有傳言稱,趙貞吉是看上了嘉興袁家的財產,這才……”
聽聞此話,隻見嚴嵩冷哼一聲,臉上滿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沉聲道:“哼,朝中的這些傳言,是萬萬信不得的!”
“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人家趙貞吉是庶吉士出身,現如今又是陛下欽點的封疆大吏,無非是些許散碎銀兩而已,用得著他大動乾戈嗎?”
“現在朝野上下,想給他送銀子的人,都快從京城排到浙江去了!”
在說完這些以後,隻見嚴嵩將目光從嚴世蕃的身上收回,自顧自地說道:“依我看,這趙貞吉多半是得到了陛下的授意!”
在聽完嚴嵩的這番分析後,嚴世蕃臉上的好奇之色更甚。
其在腦海中斟酌完語言後,又繼續道:“父親,您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孩兒怎麼聽不明白?”
而嚴嵩似乎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隻見其搖了搖頭,拒絕了嚴世蕃的攙扶,獨自一人向著書房所在的方向行進,隻留下一頭霧水的嚴世蕃。
嚴嵩的心裡十分清楚,這是皇帝在借著嘉興袁家一事,試探朝中的風向。
而接下來可以預見的是,皇帝遲早要向土地兼並動刀子!
“徐階啊徐階,你遲早要被你家族裡的那些人牽連進去!”
嚴嵩說完,便踏上階梯,邁步進入了書房。
……
另一邊,徐階位於京城的宅邸。
夜幕降臨,房間內橘黃色的燭火,隱約映照出徐階的身影,此刻的徐階,正背著雙手,滿臉愁容地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或許是覺得累了,隻見徐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擔憂之色。
自從趙貞吉派人查抄了嘉興袁家一事,在京城內傳開以後,徐階便深感不安,馬不停蹄派人前去調查此事。
要知道,近些年來,嘉興袁家通過賄賂高官,在朝中積累了大量的人脈。
不僅如此,袁家的長子還考中了舉人,隻需要等到來年朝廷舉行恩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步入仕途了。
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嘉興袁家被趙貞吉派鄭泌昌、何茂才二人抄了家,而且還用的是私藏兵器,意圖謀反的借口。
趙貞吉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是皇帝欽點的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也正因為如此,趙貞吉絕對不可能無故放失,貿然行事。
在徐階看來,趙貞吉多半是得到了皇帝的暗中授意,這才派鄭泌昌、何茂才查抄了嘉興袁家。
徐階敏銳地感知到,整件事情,很可能涉及到了土地兼並。
畢竟,嘉興袁家兼並將近二十萬畝土地,早已成為了不爭的事實。
而在大明,比嘉興袁家有錢的家族多了去了,無論是山西的晉商,還是那些參與海貿的家族,都不是一個嘉興袁家所能夠比較的。
但偏偏,倒黴的就是嘉興袁家,被官府扣上私藏兵器,意圖謀反的帽子,然後抄了家。
“難不成,陛下是打算想借著這個機會,抑製土地兼並,要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麻煩了……”
徐階想到這裡,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難看,要知道,徐階所在的家族占據了鬆江府幾乎一半的良田,換算下來,有將近二十八萬畝的土地。
倘若嘉靖真的下定決心,清查田畝,抑製土地兼並,那麼徐階所在的家族,肯定是第一個倒黴的。
而身為內閣次輔的徐階,也會不可避免地遭受牽連。
正當徐階還在思考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此事時,隻聽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見腦海中的思緒被打斷,徐階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麵露不悅之色,沉聲道:“進來!”
話音落下,隻聽‘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管家邁步走了進來。
管家在進入房間以後,便下意識地看向徐階所在的方向,俯下身體,恭敬應聲道:“老爺,您的族兄徐仁前來拜訪,目前在候客廳等候!”
徐階在從管家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後,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
隻見其猛地一拍桌子,看向管家所在的方向,出言斥責道:“我先前不是讓你告訴他們,沒什麼事不要往我這裡跑嗎?”
“怎麼,拿本老爺的話當耳旁風?”
徐階說完,斜睨著看向管家所在的方向啊,靜靜等待著他的答複。
管家聽聞徐階此話,臉上滿是慌亂之色。
隨後,隻見其抬起頭來,看向徐階所在的方向,支支吾吾地解釋道:“老……老爺,小的已經將您的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了您族裡的那些人,可是……”
徐階聽聞管家此話,心裡的怨氣也消散大半,他知道,這件事情怪不了管家。
在這之後,隻見徐階將目光收回,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出言吩咐道:“罷了,帶我過去吧!”
“是,老爺,請隨小的過來!”
管家聞言,整個人如蒙大赦,連忙在前麵引路。
其實徐階已經猜到了他的族兄徐仁,前來麵見自己的目的。
說到底,無非是因為對近來嘉興袁家的這件事,深感憂慮,想要從自己口中,探聽到朝野最新的動向罷了。
要知道,徐階所在的家族,也和嘉興袁家一樣,兼並了大量的土地。
畢竟,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嘉興袁家!
徐階剛來到大廳,隻見在一旁等候許久的徐仁,放下手中的茶杯,迎了上來,一臉急切地詢問道:“最近朝中可有什麼動向,族裡特意派我來……”
徐仁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徐階出言打斷了:“具體的情況,暫時還不清楚,眼下正值關鍵時刻,讓族裡的那些人都安分點,彆再給我惹麻煩了!”
徐階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又繼續補充道:“有什麼消息,我會派人通知你們的,以後不要有事沒事,就往我這跑!”
“行了,要是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徐仁眼見徐階如此對待自己,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憤懣之色。
在他看來,徐階不僅不為族裡的利益著想,反而還如此嫌惡自己。
“這麼多年來,要是沒有族裡的幫扶,你徐階能夠到現在這個位置嗎?”
當然,像這種話,徐仁也隻能夠在心裡想想,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隨後,隻見徐仁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儘皆壓下,在向徐階恭敬行禮後,帶著幾名徐家的子弟離開了。
待徐仁離開以後,隻見徐階的臉上滿是不屑之色,將目光收回,無聲自語道:“哼,一群貪得無厭,隻會給我惹麻煩的家夥!”
說完,隻見徐階猛地一揮衣袖,徑直返回了書房。
……
一夜的時間眨眼便過,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呂芳便按照慣例,從自己的住處出發,去往乾清宮麵見嘉靖。
儘管天色尚早,但已經有許多太監宮女開始忙碌了,有的負責修剪枝葉,有的則負責打掃衛生。
或許是因為不久前,嘉靖借著皇後沈氏生產,讓呂芳給宮中的所有人,都發放了賞賜的緣故。
總之,這些太監宮女乾起活來比以往要賣力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