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如同一柄重錘一般,徹底擊碎了徐璠內心的僥幸。
「對啊,父親說得沒錯,倘若陛下真的打算清查田畝,抑製土地兼並,那麼到時候,占有鬆江府近半土地的徐家,將成為十分醒目的存在。」
「近些年來,家族為了兼並土地,可沒少乾違法的勾當,萬一這些事被捅出來,那麼父親也會……」
想到這裡,徐璠整個人都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先前心裡殘存的那點不滿,也儘皆煙消雲散。
隨後,隻見徐璠從座椅上起身,看向徐階所在的方向,沉聲應道:「是,父親,孩兒知道該怎麼辦了!」
徐璠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又繼續道:「明天一早,孩兒就告病回鄉,替父親盯著族裡的那些人,讓他們停下來!」
眼見徐璠同意了自己的提議,徐階臉上的虧欠之色更甚,畢竟,徐璠從小就缺乏來自父母的關愛,而現如今,又讓他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旋即,隻見徐階將腦海中紛亂的想法儘皆壓下,看向徐璠所在的方向,沉聲保證道:「璠兒,等這件事過後,父親會好好補償你的!」
「父親,孩兒不要什麼補償,孩兒能夠幫到父親,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徐璠聞言,當即俯下身體,恭敬應聲道。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父親,孩兒這就告退!
」
在這之後,隻見徐璠異常鄭重地從徐階的手中接過信封,俯下身體,沉聲應道。
在徐璠離開書房以後,徐階臉上的擔憂之色,也是消退了些許。
隨後,隻見其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後,無聲自語道:「唉,希望族裡的那些人,能夠聽進去我的這番話吧!」
「不然的話,璠兒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徐階的心裡十分清楚,身為長子的徐璠並沒有出眾的才能,不然的話,當初也不用找替考了。
嘉靖二十四年的時候,在鬆江府鄉試的考場上,替徐璠替考的人被考官楊順當眾揪了出來,並如實上報了朝廷。
後來這件事在徐階的極力斡旋之下,最終得以平息下來。
「唉,難啊!」
在感慨這麼一句後,隻見徐階起身吹滅了書房內的燭火,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
另一邊,高拱位於京城的宅邸內。
此刻,房間內,高拱在飲下妻子張氏送來的醒酒湯後,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
隨後,隻見其從床上坐起,看向張氏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是誰送我回來的?」
高拱的妻子張氏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埋怨之色,出言回應道:「是張居正張閣老親自把你送回來的,你倒好,一個人呼呼大睡,把人家張閣老累得夠嗆,連路都走不動了!」
高拱在聽完妻子的埋怨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隨後,其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看向妻子張氏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對了,他回去了嗎?」
高拱的妻子張氏聞言,在回憶片刻後,出言回應道:「張閣老還沒離開,還在大廳休息呢!」
高拱在從妻子張氏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後,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隨後,隻見其將目光從自己的妻子張氏身上掃視而過,出言吩咐道:「如此甚好,把他請過來吧!」
「嗯。」
高拱的妻子張氏在應聲後,當即未作絲毫猶豫,當即邁步離開。
不多時,隻聽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隨後,隻聽張居正的聲音響起:「高閣老?」
「嗯,進來吧!」
此時的高拱,已經換好了衣服,並從床上起來。
隨後,隻聽‘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隨後,隻見張居正邁步走了進來。
當張居正看見整衣斂容的高拱時,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要知道,在不久前,高拱還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跟平常無異了?
高拱並未在意張居正心中所想,而是從座椅上起身,向張居正拱了拱手,表明了謝意。
「多謝張閣老一路送我回來!」
「無妨,隻是舉手之勞罷了,高閣老不必如此客氣!」
張居正對此並不在意,隻是擺了擺手,如此應和道。
「來,坐吧!」
隨後,隻見高拱看向張居正所在的方向,用手指了指自己麵前的位置,如此說道。
「嗯。」
張居正聞言,也不推辭,徑直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在這之後不久,隻見幾名侍女上前,分彆替高拱和張居正端來,泡有枸杞水的茶杯。
高拱在接過茶杯,輕啜一口後,如此感慨道:「張閣老你先前推薦的用枸杞來泡水,果真有妙用,喝了一段時間後,身體上的小毛病好了不少!」
張居正對於高拱的話不置可否,其在輕啜一口後,將手上的茶杯放下,笑著應和道:「在下也是偶然聽一位郎中提起,說是枸杞可以滋養身
體,延年益壽。」
「對於咱們這些每日操勞的人來說,枸杞的效用,再好不過了!」
一旁的高拱聽聞此話,在沉吟片刻後,出言感慨道:「好在接下來可以好好休息一陣了,一直到正月二十,都不必上朝當值!」
張居正聽聞高拱此話,點了點頭,出言應和道:「是啊!」
……
自從上次,高拱和張居正***,請求皇帝讓裕王就藩一事後,高拱和張居正之間的關係,就逐漸變得親密起來。
雖然,皇帝沒有就讓裕王就藩一事,給出任何的答複,但高拱和張居正也借著這個機會,好好了解了一下對方。
儘管彼此之間的見解略有不同,但在某些方麵,高拱和張居正達成了共識。
例如,高拱和張居正都認為,現在的大明,需要進行一場重大的改革!
在這之後,隻見高拱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張居正,出言詢問道:「對了,近來裁撤驛站一事,還算順利嗎?」
張居正聽聞高拱此話,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點了點頭,出言應和道:「嗯,一切順利,雖然這次裁撤的驛站,不到一百之數,但隻要開了這個頭,剩下的事就好辦得多了!」
高拱在從張居正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後,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又繼續道:「對了,近來我偶然間發現了一位飽讀詩書,才華橫溢之人!」
張居正聽聞此話,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些許好奇之色,緊跟著詢問道:「哦,是誰?」
迎著張居正那分外好奇的目光,高拱在沉吟片刻後,轉而開口道:「經筵講官馬自強,此人於去年參加陝西鄉試,並一舉摘得頭魁!」
「據我的觀察,此人並不是隻知道埋首於書中的腐儒,而是有著真才實學!」
張居正明麵上對於高拱的這番話不置可否,但卻在心裡暗暗記住了馬自強的名字。
隨後,隻見張居正的臉上浮現出糾結之色,其在思襯許久後,方才看向高拱所在的方向,試探性地詢問道。
「敢問高閣老如何看來,不久前,在朝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嘉興袁家一事?」
高拱明顯沒有預料到張居正會問出這個問題,在驚訝了片刻後,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轉而開口道。
「我倒是覺得,這件事情另有蹊蹺,反正這件事,絕對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
高拱在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等張居正做出回應,又繼續補充道:「要知道,現在的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可是趙貞吉,當初趙貞吉還在京城任監察禦史一職時,就處處謹小慎微,不留任何把柄!」
「要知道,當初替那個嘉興袁家安上的罪名,可是私藏兵器,意圖謀反,以趙貞吉的謹慎程度,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授人以柄的事情來的!」
「也正因為如此,唯一能夠說得通的便是,趙貞吉是受人指使,故意用嘉興袁家的這件事,來試探朝中的風向!」
高拱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滿是篤定之色。
儘管高拱沒有明說,但張居正卻清楚地知道,高拱暗指的那個人是誰。
試問在大明,除了皇帝以外,還有誰能夠指揮得動,趙貞吉這樣一位分量極重的封疆大吏?
「原來高拱對此事也有所察覺,看來我先前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張居正想到這裡,整個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既然高拱對此也有所察覺,那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隨後,隻見張居正在腦海中組織好語言,看向高拱所在的方向,緊跟著開口道:「嗯,看來高閣老和我想的一樣,這是陛下在為清查田畝,抑製土地兼並鋪路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