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少年清亮的嗬斥聲驚得她手一抖,半筐青果嘩啦啦墜落。她攥著最後一個酸澀的果子,像隻炸毛的小獸跳下來。
“你敢告訴彆人,我就...”她攥著沾泥的裙擺逼近,杏眼圓睜,卻在看清對方袖口的四爪龍紋時猛然噤聲。李樽歪頭打量這個炸毛的小姑娘,看她沾著草屑的發間還彆著朵殘敗的芍藥,突然笑出聲:“野丫頭也會怕?”
這句戲謔點燃了齊紓柔的暴脾氣。她抄起地上的爛果子砸過去,濺得少年月白長衫斑斑點點:“誰是野丫頭!你才是偷看人摘果子的登徒子!”清脆的叫罵驚飛滿園雀鳥,卻讓李樽記住了這個敢朝皇子扔果子的倔強身影。
此後無數個晨昏,太子太傅府邸的回廊裡總回蕩著交錯的爭執聲。李樽總是跟著太子來探望齊紓婉,他總能在假山後撞見從外麵翻牆歸來的齊紓柔,她腰間纏著從馬廄順來的韁繩,鬢邊還沾著柳絮;或是在書房窗外,看見她將繡帕揉成團,砸向試圖偷看她練劍譜的少年。每次對峙都像兩簇不相容的火焰,燒得滿院海棠都褪了顏色。
齊紓柔總是冷著臉將李樽送的西域琉璃瓶扔出窗外,卻在深夜偷偷摸黑撿回來,把收集的螢火蟲放進去;她嘲諷李樽的騎射不過爾爾,卻在他落馬時比誰都先衝上去。而李樽望著她策馬遠去揚起的塵煙,總覺得這京城樊籠裡,終於闖進了一匹不肯低頭的野馬。隻是那時齊紓柔不會知曉,那些看似針鋒相對的日子,早已將名為眷戀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上了她的心臟。
李樽的手指突然落在齊紓柔的腳踝上把她拉回現實,她感受著他指尖隔著布條傳來的溫度,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彆開臉,看向遠處漸漸沉入地平線的最後一縷白,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低聲問:“五殿下不在宮裡好好呆著,跑這荒郊野外來做什麼?”語氣裡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探究。
李樽包紮的手微微一頓。大婚……白孜孜……這個名字像一塊巨石重新壓回心頭。他沉默了片刻,繼續手中的動作,隻是眼神黯淡了下來,語氣帶著一種深沉的無奈和疲憊:“逃出來透口氣罷了。”
他打好最後一個結,站起了身,他望著洞口外天邊最後一抹殘霞,聲音低沉地開了口,像是對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你知道嗎,紓柔,”他很少這樣稱呼她,“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羨慕你能像這草原上的鷹一樣,想飛就飛,想跑就跑,不高興了,還能像剛才那樣,不管不顧地策馬狂奔,把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甩在身後。”
齊紓柔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暮色將李樽的影子拉長,斜斜覆在齊紓柔蜷縮的膝頭。他伸手折下洞壁垂落的野菊,花瓣沾著的水珠滴在她手背,卻驚不起半點反應。“草原的風把你的膽子都吹大了?”他聲音裹著笑意,指尖拂過她被風吹亂的鬢發,動作卻比平日撫弄禦賜的古畫還要輕柔,“敢一個人這樣瘋了似的在草原縱馬,有心事嗎?”
齊紓柔盯著洞外翻湧的雲層,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父親要把我嫁給占屈。”話音未落,洞外突然炸響驚雷,震得岩壁簌簌落土,“傳聞都說他不是什麼好人。”尾音消散在呼嘯的風聲裡,她下意識瑟縮著往陰影裡躲,。
李樽的動作僵在半空,占屈是他少年時就認識的摯友,李樽身上那柄佩劍還是兩人同鑄。可眼前顫抖的身軀卻讓他喉頭發緊——記憶裡的齊紓柔永遠像團跳動的火苗,此刻卻冷得像墜進冰河的玉。他忽然想起自己得知要被迫迎娶白孜孜,也是這般在禦花園狂奔。
“我懂。”他輕聲開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她冰涼的手背,“就像...”話未說完,他已鬆開手,轉身拾起洞外枯木。火光燃起的刹那,他側臉的輪廓被映得忽明忽暗,嘴角卻噙著笑,“不過你這匹野馬,就算套上韁繩,怕也是要把人掀翻的。”
跳躍的火焰驅散了寒冷,也映照著兩人的臉龐。李樽將自己帶的乾糧和水囊分給齊紓柔。火光下,兩人相對而坐,少了平日的針鋒相對,多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默契與……微妙的寧靜。
齊紓柔看著他被火光勾勒得更加深邃的眉眼,看著他細心撥弄柴火的動作,心中的情愫在寂靜的夜裡無聲滋長。她知道他不愛她,頂多到喜歡為止,至少不是她想要的那種愛,但此刻能這樣靠近他,分享他的秘密,已是她不敢奢望的溫暖。
火星爆開的脆響裡,齊紓柔抬頭,正撞見他眼底流淌的星光。那笑意與多年前禦花園初見時如出一轍,卻比記憶裡多了幾分讓人心悸的溫柔。洞外暴雨如注,洞內的火焰卻將兩人的影子融成一片,在岩壁上勾勒出曖昧的形狀。
李樽緩緩坐到齊紓柔旁邊,他的目光變得悠遠而複雜,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重:“我生下來,名字就叫‘樽’。太上皇親自賜名,國之重器,社稷之基……嗬。”他自嘲地笑了笑,“從懂事起,我就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祖父那‘金龍降世’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看著我,意味著父皇對我的要求永遠比彆人更冷漠、更嚴。文要通曉古今,武要能安邦定國……從小到大,他待我,不像待一個兒子,更像在雕琢一件必須完美的劍。”
“皇兄體弱,性情溫和,父皇待他,總是多幾分寬容和憐惜。母後知道父皇總是那麼冷漠的對我,母後心疼我,也總想多補償我一些。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苦澀,“我隻想……能選擇自己想要的,哪怕我現在都不知道心裡最想要的除了自由,還有什麼。或者,至少能像皇兄那樣,可以偶爾懈怠,可以不用背負那麼多人的目光和期望,可明明他才是太子。”他想起兄長坐在輪椅上的落寞身影,想起那場改變一切的意外,眼神更加黯然,“可我不能。祖父的夢,一直都像無形的鎖鏈……還有馬上要進行的大婚……嗬,又是為了什麼‘固邦誼’……”
他絮絮地訴說著,將深藏心底的無奈、壓抑、甚至是對父親李誌那份隱約的不滿,對李昀遭遇的輕縱,對自己的嚴苛,都在這片無人的草原暮色中,對著這個總是與他拌嘴、卻在此刻顯得格外“安全”的女子傾吐出來。
他並非愛齊紓柔,從小的相識,他溫柔待她,頂多隻有幾個瞬間的喜歡,隻是此刻,她是唯一一個能傾聽他這些“大逆不道”心聲的人。她的野性,她的不羈,在此刻成了他短暫的精神避難所。
齊紓柔靜靜地聽著,看著他俊朗側臉上流露出的脆弱與迷茫,心中那點剛剛升起的甜蜜悸動被一種複雜的心疼所取代。原來,這個在所有人眼中備受寵愛、光芒萬丈的五皇子,心中竟藏著如此多的枷鎖與無奈。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窺見了他華服之下的真實。她很想說些什麼安慰他,卻又覺得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最終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她在聽。
不知過了多久,洞壁滲出的夜露在火光中凝結成珠,順著青苔紋路滾落時,齊紓柔忽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洞外落雨。她望著跳躍的火舌將李樽衣擺鍍上金邊,喉間像卡著半片凍僵的玉蘭花瓣:“方才說的...大婚...”尾音被柴火爆裂的輕響絞碎,驚得洞頂垂落的水滴微微震顫。
李樽往火中添入一截紅鬆,樹脂燃燒的青煙蜿蜒而上,在他眼底織出朦朧的紗。“垣國公主。”他指尖劃過袖中藏著的鎏金婚帖,燙金的朱雀紋在火光下泛著冷意,“一日後,宮牆的琉璃瓦會被喜紅染透。”話音落時,恰好有雨滴撲進洞來,在齊紓柔發間落下細碎的水珠。
她彆過臉去,強撐著扯出一抹笑:“倒忘了恭喜殿下...”尾音被突如其來的咳嗽絞碎,掌心的溫度卻灼得她心慌——不知何時,李樽已握住她冰冷的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她手背上的舊疤。
那是十二歲那年,她為搶他腰間的玉佩,不慎摔在假山石上留下的。此刻這道疤卻成了滾燙的烙印,灼燒著兩人之間微妙的空氣。李樽望著她刻意揚起的嘴角,突然想起多年前在禦花園,她也是這樣紅著眼眶,把他送的香囊丟進池塘,嘴裡嚷著“誰要你的東西”。
火光驟然明滅,將李樽垂眸的影子投在洞壁,睫毛的陰影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波動。他看見她攥緊的指節泛白,看見她強扯的笑意比落雪更涼,如同看見自己被迫接受和親旨意時,在禦書房摔碎的玉鎮紙——那裂紋至今還刻在養心殿的金磚上。
齊紓柔睫毛上凝著未墜的水光,眼底燒著團將熄未熄的火。她攥緊李樽衣袍的指尖微微發顫,聲線卻如淬了冰的劍刃,字字剜心:“你甘願做這金絲籠裡的困獸,連爪牙都要磨成順從的弧度?”
“紓柔。”他忽然伸手,替她將珠釵插回雲鬢,指腹擦過她耳尖的紅時,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鬆濤:“也許有些路是命數鋪就的,這麼多年來我知道你心裡多想,可我似乎...給不了你,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可你有選擇的權利,你應該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洞外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響,驚起崖間宿鳥,他望著她眼中驟然碎裂的光,終是將後半句咽回腹中——就像你我之間,縱是野馬踏碎草原,也踏不碎這生來既定的棋盤。
李樽垂眸望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袖間暗繡的蟠龍紋。他何嘗不知,自出生便被刻上皇家印記的人,生來便是棋盤上的卒子,進或退皆由不得己,連自由的輪廓都模糊得像隔著重重霧靄。
後半夜,齊紓柔因疲憊和傷痛,靠在石壁上沉沉睡去。李樽脫下自己的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他坐在火堆旁守夜,看著跳動的火焰,眼神複雜地落在齊紓柔沉睡的臉上。她的睡顏褪去了白日的張揚,顯得安靜而美好。
不可否認,她的鮮活和野性對他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沉悶的生活。但這吸引,是愛嗎?也許,他對她,更多的是對一種無法企及的自由生活的向往投射?他甩甩頭,不再深想。
天色將明未明,東方泛起魚肚白。李樽看著還在熟睡的齊紓柔,起身將自己的馬匹——那匹通體烏黑油亮、神駿非常的禦馬“墨驪”,穩穩地拴在靠近石坳口的樹乾上。他檢查了韁繩,確保牢固,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蜷縮在他外袍下的女子,眼神複雜難辨。最終,他悄無聲息地轉身,徒步朝著京城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顯得孤寂而決然。
李樽深知自己對她的心意像極了禦花園那池錦鯉——見時驚起漣漪,離後便沉回水底。那份喜歡是簷角落雪停駐發間,卻從未漫過心尖三寸;又似春水煎茶暖過喉舌,終究不是燎原烈火能灼穿肺腑。他看她時眼裡有星光流轉,卻始終映不出山河傾覆的癡狂,就像珍藏的玉扳指雖潤透掌心,到底比不得命匣裡那枚沾血的兵符,能讓他甘願碎骨揚灰。
李樽徒步回到京城時,天色才剛蒙蒙亮。厚重的城門尚未開啟,隻有守城的兵士在城樓上巡邏。他繞到僻靜的角樓附近,憑借矯健的身手和熟悉的地形,悄然翻越了宮牆。當他踏入熟悉的宮道,正想悄悄溜回雍和宮時,卻敏銳地察覺到宮城最高處的明德門城樓頂上,隱約佇立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父皇李誌和太上皇李玄。
這麼早,他們為何在此?李樽心中疑竇叢生。他借著黎明前最後的昏暗和宮牆的陰影,屏息凝神,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最終藏身於城樓垛口下方一處視線死角的陰影裡。
風將上麵的話語清晰地送了下來。
“和你說過那麼多次,劉氏恃寵而驕,其子李岑更是跋扈難馴,屢生事端!你明知前番那個無辜的答應是遭了她毒手,卻隻以‘禦下不嚴’輕輕揭過,後宮人心如何能安?長此以往,綱紀何在?”是祖父李玄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
李誌的聲音響起,帶著帝王的沉穩,卻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辯解和疲憊:“太上皇息怒。劉貴妃她隻是愛子心切,行事難免偏頗了些。岑兒……是朕疏於管教。但劉貴妃畢竟為朕誕育了二皇子,多年來侍奉也算儘心。至於那答應……證據尚不十分確鑿,若貿然處置,恐寒了功臣之心,也……也非朕所願。”他頓了頓,語氣低沉下去,“昀兒的事,是朕一生之痛。朕對岑兒也並非沒有懲戒。”
“懲戒?”李玄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怒意,“將他圈禁在府中思過數月,然後呢?依舊錦衣玉食,依舊是他高高在上的二皇子!你讓昀兒如何自處?他廢掉的是一雙腿!是整個人生!你讓樽兒如何自處?他這些年是如何照顧昀兒,如何背負著那份自責和愧疚活過來的,你看不到嗎?!”
提到李昀和李樽,李誌沉默了。良久,才傳來他一聲沉重的歎息:“昀兒……朕虧欠他良多。樽兒……朕知道,朕全都知道,他心中亦有怨懟。朕會儘量補償他們。”
“補償?”李玄的聲音充滿了諷刺,“用你的愧疚?還是用你繼續對劉氏母子的偏袒?李誌,你是皇帝,你要做的是明斷是非,執掌乾坤,不是在這兒女情長、優柔寡斷。太子之位雖在昀兒身上,但他……唉。”李玄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無儘的痛惜和某種沉重的暗示,“樽兒……他才是那個能扛起這江山未來的人,你莫要再因私情,寒了真正有擔當的兒子的心,也莫要再讓這後宮,因你的偏頗而永無寧日。”
李誌攥緊腰間玉帶的指節驟然泛白。風卷著他玄色蟒袍的袍角掃過城磚,將簷角銅鈴的碎響碾成齏粉:“父皇何必總拿陳年舊話敲打兒臣?”他側過身時,金鑲玉的發冠擦過女牆青苔,驚落幾星殘陽熔金,“您總說樽兒掌紋裡攥著萬裡江山,難道岑兒靴底沾著的塞北風沙,就鋪不得龍椅下的金磚?”
太上皇扶著雕花望柱的手忽然一顫,腕間蜜蠟朝珠撞出冷響。雲漫過角樓飛簷,將兩人的影子絞成糾纏的墨痕:“你看那箭樓匾額——”他忽然指向遠處的"定邊"二字,蒼老的聲音混著風沙穿透李誌耳膜,“當年樽兒十六歲前往邊疆單騎退敵,箭鏃釘進這匾額時,你那庶出的岑兒還在宮裡玩蹴鞠!”
城磚縫隙裡鑽出的荒草被風扯得嗚咽,李誌望著父親袍角褪色的海水江崖紋,忽然笑出聲來。那笑聲撞在甕城的回音壁上,驚起簷下歸巢的烏鴉:“原來在父皇眼裡,龍裔的血脈輕重,隻看誰的箭能釘穿木頭?”他轉身時靴跟碾碎磚縫的野菊,晨光裡飄起最後一縷龍涎香,“兒臣倒要看看,這萬裡江山是認掌紋,還是認...誰站在這城頭上。”
鴉群盤旋的陰影裡,太上皇望著兒子消失在敵樓轉角的背影,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女牆上未乾的箭痕——那是李樽當年和太上皇在城牆練習射箭,射穿匾額時,箭頭擦過城牆留下的細縫,此刻在像一道未愈合的舊傷,正滲出比夜色更濃的血。
城樓之上,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凜冽的晨風呼嘯而過。
牆垛陰影下,李樽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的萬分之一。父皇的話,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剮在他的心上。
原來父皇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劉貴妃的狠毒。
他知道李岑的跋扈。
他知道兄長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的愧疚。
可他選擇了維護,選擇了輕描淡寫的“懲戒”,選擇了用“侍奉儘心”、“誕育皇子”的理由,繼續縱容著傷害他們兄弟的元凶,甚至……連祖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劉貴妃害死宮人的事,父皇也選擇了視而不見。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直衝頭頂。李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寒和……失望。對父親那如山般偉岸形象的信仰,在這一刻,裂開了一道深深的、難以彌合的縫隙。原來,父皇的“明君”光輝下,竟藏著如此不堪的私心與偏頗!他所謂的“補償”,在血淋淋的事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掌心留下幾道深深的月牙形血痕。他沒有再看城樓頂那道身影一眼,隻是沉默地轉身,沿著來時的陰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背影挺直依舊,卻透著一股浸入骨髓的冷寂與疏離。晨曦的第一縷金光刺破雲層,灑在巍峨的宮闕上,卻照不進他此刻冰冷晦暗的心底。
對父親的敬仰與期待,如同這黎明前的薄霧,在殘酷真相的曝曬下,正迅速消散,隻留下一個巨大而冰冷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