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重燃!以扭曲的斧骸為薪,以汙濁的鏡胚為器,以沉木為引,以絕望為火!
林濤不再挖掘。他如同石像般,雙膝跪在滾燙的坑洞邊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坑洞內跳躍的青紫色火焰,盯著那在火焰中若隱若現的鏡胚和斧骸。他的雙手因為灼傷和用力,血肉模糊,深可見骨,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滾燙的灰燼上,發出“嗤嗤”的輕響,騰起細小的血霧,又被火焰吞噬。
他就這樣跪著,守著。任憑濃煙熏嗆,任憑熱浪炙烤,任憑雙手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餓了,就抓起地上冰冷的、沾著泥灰的剩飯團胡亂塞進口中;渴了,就捧起屋角瓦罐裡渾濁的雨水灌下;困了,眼皮沉重如鉛,就用豁口柴刀狠狠紮一下自己的大腿,用劇痛驅散睡意!
王氏偶爾從麻木中驚醒,看著兒子如同自殘般守在火邊,形銷骨立,狀若瘋魔,枯槁的臉上隻有更深的悲涼和死寂。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隻是默默地、掙紮著爬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渾濁的雨水,顫抖著遞到林濤乾裂出血的唇邊。
林濤看也不看,如同飲鴆止渴般,貪婪地吞咽著。
一天…兩天…三天…
地爐坑洞內的火焰,依靠著沉木牌持續不斷的暖流注入和林濤不斷添加的濕柴、藥渣,竟然頑強地燃燒著!雖然火焰時強時弱,濃煙滾滾不息,卻始終未曾徹底熄滅!
那枚布滿汙斑的暗銀鏡胚,在青紫火焰的持續舔舐下,表麵的灰黑色斑點似乎被煆燒得淡化了一絲,但整體依舊黯淡死寂。那塊扭曲的斧骸,則在高溫中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熔融著,一絲絲微弱的、帶著雷霆氣息的暗紅與紫芒,如同粘稠的血液,艱難地從裂痕和孔洞中滲出,試圖流向鏡胚,卻又被鏡胚表麵的汙斑所阻隔,難以真正融合。
爐火不熄,煎熬不止。林濤跪在坑邊,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窩深陷,顴骨高凸,臉頰上被濃煙熏出的黑痕混合著淚水的鹽漬。隻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火焰中的鏡胚,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近乎偏執的火焰。
第七日。
黃昏的殘光被連綿的陰雨徹底吞噬。茅屋內,隻有地爐坑洞內跳躍的青紫色火焰,映照著兩張被絕望和苦難徹底扭曲的臉龐。
林濤的意識在極度的疲憊、傷痛和熏嗆中,早已模糊不清。他僅憑著一股不滅的執念強撐著,身體搖搖欲墜。
坑洞內,火焰再次變得微弱,濕柴和藥渣即將燃儘。那枚鏡胚表麵的汙斑似乎被煆燒得更加淺淡了一些,隱約能看到下麵黯淡的紋理,但中心的焦黑凹陷依舊死寂。扭曲的斧骸幾乎熔融殆儘,隻剩下最後一點核心,如同燒紅的炭塊,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就在這時!
“咚咚咚!”
粗暴的砸門聲,如同索命的喪鐘,再次撕裂了茅屋內的死寂!比七天前更加囂張,更加不耐煩!
“林家的!死了沒有?!沒死透就給老子滾出來!”是稅吏趙三那粗嘎凶戾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七天了!礦稅!賠款!連本帶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今天再不交出來,老子就按規矩,收了你這破屋抵債!把你們孤兒寡母都丟進礦洞填坑!”
砸門聲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濤和王氏的心上!
王氏渾身劇顫,死寂的眼中瞬間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她下意識地看向炕上丈夫的遺體,又看向門外,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聲音。
林濤被這砸門聲猛地驚醒!模糊的意識瞬間被巨大的危機感和滔天的怒火點燃!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轉向門口,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煎熬,父親新喪的悲慟,護心鏡未成的絕望,以及此刻門外赤裸裸的威脅,所有的負麵情緒在這一刻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爆發!
他猛地從地上彈起!七天跪地,雙腿早已麻木僵硬,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但他右手閃電般抓起了插在身旁泥地裡的豁口柴刀!
刀身冰冷!豁口猙獰!
殺意!如同實質的冰寒殺氣,瞬間從他身上彌漫開來!他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凶獸,拖著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朝著那扇被砸得砰砰作響、隨時可能破碎的破木門走去!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一個帶著血痕的腳印!
“濤兒!彆!”王氏看到兒子眼中那駭人的殺意,驚恐地尖叫起來!她想撲過去阻攔,卻渾身無力,癱軟在地。
林濤充耳不聞。他的眼中,隻有那扇門!門外的敵人!毀了他家!逼死了他爹!現在還要奪走他僅存的破屋!把他和娘丟去填礦洞!
“轟!”一聲巨響!破舊的木門再也承受不住連續的暴力砸擊,門栓斷裂,門板被猛地踹開!
趙三那張布滿橫肉、帶著獰笑的臉出現在門口,他身後跟著兩個手持水火棍、一臉凶相的跟班。
“喲嗬?小崽子沒餓死啊?還拿著破刀?想造反?!”趙三看到手持柴刀、渾身浴血、狀若瘋魔的林濤,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加囂張的嘲笑,三角眼中凶光畢露,“給老子拿下!打斷腿拖去礦……”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林濤動了!
在門被踹開的瞬間!在趙三最後一個字尚未出口的刹那!
林濤那麻木僵硬的身體,仿佛被注入了最後一絲源自血脈深處的暴烈力量!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咆哮!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前竄出!不是衝向趙三,而是撲向了門旁牆壁上掛著的一個破舊簸箕!
簸箕裡,是厚厚一層這些天焚燒藥渣積攢下來的、漆黑如墨、散發著刺鼻焦苦味的灰燼!
林濤左手猛地抓起一大把滾燙的藥渣灰燼!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門口趙三三人劈頭蓋臉地狠狠揚了過去!
“呼——!”
漆黑的灰燼如同濃密的毒霧,瞬間彌漫了門口狹窄的空間!
“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什麼東西!”
“呸!呸!狗娘養的!”
趙三三人猝不及防,被這滾燙刺鼻的灰燼兜頭蓋臉灑了個正著!眼睛瞬間被迷,劇烈的咳嗽和痛罵聲響成一片!他們下意識地揮舞手臂,試圖驅散灰燼,陣腳大亂!
就在這灰燼彌漫、視線受阻的瞬間!
林濤眼中寒光爆射!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死——!”
一聲暴戾到極致的嘶吼!他右手緊握的豁口柴刀,帶著七天七夜積攢的所有憤怒、絕望和殺意,由下至上,撕裂濃密的灰燼,如同毒蛇出洞,朝著正前方那個捂著眼睛、罵罵咧咧的模糊身影——趙三的咽喉,狠狠撩去!
刀鋒破空,發出淒厲的尖嘯!豁口處殘留的暗紅煞氣,在這一刻被主人的殺意徹底引燃,爆發出微弱的、卻令人心悸的血芒!
快!狠!準!這是絕境中磨礪出的、摒棄了一切花哨的搏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