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闌時分,積雲沉重地壓在承明殿的上方,夜色黑沉沉的,透不出半點光亮。
有風不知疲倦地來回吹著,終於在某刻將那沉甸甸的雲吹散了,吹開了,傾瀉出乳白色的月華,為殿前飛簷鍍上一層清冷銀輝。
有一種沉淪,叫明知清醒,卻任自由放肆脫韁。
今天,昭衡帝第一次對水仙服軟。
擁她入懷的刹那,他嘗到一種全然陌生的滋味。
身為帝王,他從未想過,向一個小女子稍加低頭,竟會給他帶來如此洶湧的快意。
今夜並未記檔,昭衡帝並不能在承明殿多留。
然而,水仙推了又推,才讓不知饜足的昭衡帝起身。
窗外,琉璃瓦未能承接住滿溢的月色,任由清輝在玉階前碎落一地。
時辰確實不早了。
昭衡帝梳洗完畢,借著夜色掩映,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月光籠罩的承明殿。
他怕驚動各宮眾人,甚至連禦攆都沒有動用。
宮道沉寂,宵禁森嚴。他緩步其間,腦中揮之不去的,是方才殿內旖旎溫存。一絲笑意,不自覺爬上他向來冷峻的唇角。
微涼的夜風,吹不散他澎湃的心緒。
夜風微涼,卻吹不散心間翻騰的灼熱。
明明是走了千百遍的宮道,此刻連朱牆碧瓦,仿佛都染上了彆樣的光彩。
——
翌日,承明殿。
即使昨晚侍奉沐浴後已近子時,然而卯時一到,水仙便倏然睜開了眼睛。
她沒有驚動在外間守夜的銀珠,心道昨晚深夜叫水怪麻煩她的。
水仙輕悄下榻,來到妝台前,正想著動手挽個簡單的盤發。卻見銅鏡映出容顏,眼下兩團淡淡的青黑清晰可見。
前世那次承寵,平淡如水,草草收場。
她本以為昭衡帝已過三十,不溫不火才是常有。
重生後卻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位三十好幾的帝王竟似少年郎般不知節製。若不是昨晚未記檔,水仙或許又能看見今晨搖動的太陽。
想到這裡,水仙拉開了妝匣抽屜,裡麵滿滿當當,皆是昭衡帝陸續賞下的珍寶。
攥在手裡,金子沉甸甸,寶石冰冰涼。
水仙這才深感安慰,隻覺得自己還是沒有白辛苦幾場。
放回去的時候,其中一對玉鐲用料紮實,水仙沒拿穩,玉鐲落入首飾堆裡,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聲響動驚醒了守夜的銀珠。
她揉著惺忪睡眼從矮榻上坐起,一眼便瞧見已自行坐在妝台前,正試圖束發的水仙。
“小主......”
銀珠無奈道,“你若不叫奴婢起來,奴婢在這裡守夜豈不多餘。”
水仙清了清嗓子,在銀珠控訴的目光下,難得顯出一絲心虛。
“我早說過,守夜辛苦,你們不必如此。”
她也曾為奴為婢,深知徹夜守在主子榻邊是何等熬人。
水仙隻覺得自己輕手利腳的,何必讓宮女遭此罪?
“小主體恤奴婢,奴婢感激不儘。”
銀珠走到水仙身後,拿起玉梳,態度堅持,“可這深宮裡,哪位主子身邊離得了守夜的丫頭?這是規矩體麵。”
水仙理虧,隻得連聲保證下次起身定會弄出動靜,銀珠這才作罷。
梳洗結束後,銀珠去傳早膳。
水仙剛在廊下坐定,便見小川子領著幾個內務府撥來的粗使宮人進了院門。幾人行至階前,齊刷刷跪下磕頭。
水仙放下銀筷,目光落在跪在最前麵的瘦弱小太監身上,“願來承明殿當值了?”
小川子(裴濟川)給她深深地磕了個頭,蠟黃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奴才叩謝小主救命大恩!小主將香嵐從永昌宮那火坑裡撈出來,奴才......奴才萬死難報!”
昨日李貴人因觸怒聖顏被貶為答應,她苛待宮人的惡行才徹底捂不住,傳遍了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