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後知後覺,妹妹香嵐在永昌宮竟受了那般非人的折磨!難怪她近來總是推拒他的探望,人也瘦脫了形......
原來是受了虐待,怕被他看出異樣......
隻要一想到自己親妹在永昌宮受了多麼慘烈的虐待,他的心中就騰起一陣難以熄滅的怒火。
可是他身為這紫禁城最卑賤的螻蟻,即使滿腔恨意滔天,又能如何?
“哥哥!”
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喚從偏殿傳來,可憐巴巴的香嵐如乳燕投林般撲入院中,與跪在地上的小川子緊緊相擁。
兄妹倆抱頭痛哭,壓抑許久的委屈與劫後餘生的慶幸,化作悲聲回蕩在承明殿清冷的晨光裡,聞之令人心酸。
台階上,水仙與銀珠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映著些許欣慰。
再深的宮牆,也隔不斷這血脈相連的溫情。
待兄妹倆情緒稍平,水仙也安排好了其他灑掃宮人。小川子拉著香嵐,再次上前欲行大禮。
水仙抬手止住,將兩人帶入內室。
剛進內室,那瘦弱如豆芽菜似的兩兄妹膝蓋一彎又要跪地謝恩,水仙和銀珠一人扶了一個,並且在水仙的一再堅持下,他們才沒有繼續行如此大禮。
“自助者天助,自救者天救。我幫你們兄妹二人,也是在幫我自己。”
水仙聲音平靜。
前世她被主子的虛情假意愚弄至死,今生,她不屑再用那些虛偽的承諾籠絡人心。
她清冷的目光投向小川子,開門見山道:“聽聞,你閱遍醫書,對醫術有些自己獨特的見解?”
小川子聞言,慌忙搖頭,臉上帶著自嘲的苦笑:“小主折煞奴才了......奴才不過是在內藥房當過幾天差,認得些草藥皮毛,閒暇時胡亂翻些古籍罷了,哪敢稱什麼獨到之處......”
他下意識碾了碾指尖沾著的墨漬,嗜書如命的他一旦閒下來,總是捧著一本醫書研究,長年累月的,指尖染上了怎麼也洗不淨的墨漬。
有的時候,當值的時候也忍不住從懷裡掏出一本,翻上幾頁。
因為這事,沒少被總管打罵。
可小川子還是對醫書癡迷,常常連飯都不吃,用省下來的時間看書研究,這才常年一副麵黃肌瘦的樣子。
一旁的香嵐卻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對哥哥醫術的驕傲:
“小主,哥哥真的很厲害!前些日子我染了風寒,咳得厲害,內藥房拖了七八日也不見好。哥哥私下給我寫了個方子,我偷偷抓了藥,才喝了兩劑就好了!”
宮人看病艱難,若非主子開恩,連太醫的麵都見不著。
內藥房抓藥的小太監多是半懂不懂,拖延誤事是常有的。有哥哥在,香嵐不知少受了多少罪。
香嵐的誇讚,令小川子瞬間漲紅了臉,局促不安道:
“小主,香嵐她不懂事,奴才是個才疏學淺的......”
水仙淡淡開口,打斷了他自嘲的話。
“你的信心,倒是一點也不如你的醫術。”
身負如此天賦,卻這般妄自菲薄......水仙眸色微沉。
怪不得,前世竟是那般結局。
前塵記憶翻湧。
上一世,她在青樓接過一位恩客,正是宮中太醫。
一次酒酣耳熱,那人毫無防備地吐露了宮中秘辛:
如今的太醫院院使,是靠著竊取一個名叫裴濟川的太監窮儘心血編纂的醫書秘籍,才得以青雲直上,坐穩了正二品的院使之位!
那人正是利用了小川子的自卑與對醫術的渴求,假意交流探討,騙取其信任後,竊取了凝聚小川子半生心血的醫書,隨即......殺人滅口!
憑借那本醫書,他不僅平息了京中一場大疫,更治愈了諸多疑難雜症,博得赫赫聲名。
那恩客,正是當今院使的親傳門生,這才知道其中齷齪。
水仙當時聽著,心頭湧起陣陣悲涼。
小川子與她一樣,都是被榨乾價值後棄如敝履的下場。
於是,她默默將裴濟川這個名字刻在了心底。
重生歸來,她第一個想到要收為己用的,便是這位身懷絕技卻明珠蒙塵的小川子。
在這步步驚心的深宮,一個精通醫術、且能絕對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心腹,價值無可估量。
尤其是眼下,她正急需這樣的人才,辦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
水仙下意識將微涼的指尖覆上依舊平坦的小腹,眸底暗流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