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死寂如墳。
那顆滾落在顧秉謙腳邊的頭顱,雙目圓睜,瞳孔中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驚愕與不解。
它仿佛還在無聲地質問著這位一手遮天的內閣首輔,為何沒能護住他這條忠心耿耿的狗。
溫熱的血,混雜著金磚縫隙裡的百年塵埃,蜿蜒出一條詭異猩紅的圖騰。
濃鬱的血腥氣,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滿朝文武的咽喉。
大殿之內,數百名朱紫貴胄,此刻連呼吸都成了一種罪過。
這,是大玥立朝百年來,太和殿第一次見血。
見得如此突兀。
如此霸道。
如此……不講道理。
龍椅之上,何歲單手支頤,龍氣洗髓後略顯紅潤的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的興奮。
他的眼神卻如萬載玄冰下的寒潭,漠然地俯瞰著殿下那一張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將他視作案板魚肉的所謂股肱之臣,此刻在他麵前,溫順得像一群被掐住了脖頸的雞。
所謂的風骨,所謂的忠誠,在死亡的陰影麵前,一文不值。
“陛下……”
終於,一位胡須花白的老禦史顫巍巍地出列,聲音抖得像是秋風中的最後一片落葉。
“當……當堂斬殺朝廷二品大員,此……此舉,有違祖製啊!”
何歲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隻是用那根剛剛決定了禦史生死的修長手指,有節奏地,輕輕叩擊著龍椅的紫金扶手。
噠。
噠。
噠。
每一下,都像是死神的腳步,精準地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沉悶,而又致命。
“祖製?”
何歲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能凍徹骨髓的寒意。
他緩緩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明黃色的龍袍無風自動,一股前所未有的暴烈君威,混合著少年天子獨有的瘋狂,轟然席卷整座大殿!
“在這太和殿裡,朕說的話,就是祖製!”
“朕的意誌,就是大玥的法典!”
他的目光化作實質的刀鋒,不再看那個嚇得縮回去的老臣,而是森然掃過階下那些早已麵無人色、噤若寒蟬的顧氏黨羽!
“首輔大人方才痛心疾首,說國庫空虛,邊防懈怠。”
“朕看,不是國庫空虛,是國中有碩鼠!”
“不是邊防懈怠,是朝中有內賊!”
何歲冰冷的視線,最終落回到麵如死灰的顧秉謙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極儘嘲諷的弧度。
“周淳已經去抄家了。”
“朕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能告訴我們……這隻最大的碩鼠,究竟是誰。”
“首輔大人,你方才說,要與朕談國事?”
“現在,還想談嗎?”
顧秉謙渾身劇烈一顫,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那雙鷹隼般的眸子裡,滔天的怨毒與恨意之下,第一次浮現出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他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龍椅上這個年輕人了。
這頭他以為能隨意揉捏,養在籠中的病犬,不知何時,已經掙脫了所有的鎖鏈,變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退朝。”
何歲懶得再欣賞他們那副可笑的嘴臉,淡漠地甩下兩個字,轉身拂袖而去。
高大的背影,決絕而孤傲。
隻留下滿殿的血腥、死寂,以及一群在恐懼中瑟瑟發抖的所謂帝國棟梁。
……
養心殿。
何歲剛換下沾染了朝堂殺伐氣的龍袍,殿外就傳來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
周淳回來了。
他甚至沒來得及換下那身沾染了血跡與塵土的飛魚服,便如一柄剛剛飲飽了血、戾氣未消的凶刃,快步踏入殿中。
他身上那股從詔獄裡帶出的三年陰冷,與從尚書府抄家時沾染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煞氣。
殿內的宮人無不噤若寒蟬,紛紛垂首,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一尊石像。
“陛下。”
周淳單膝跪地,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複仇的興奮。
“幸不辱命!”
“說。”
何歲端起小安子新奉上的熱茶,輕輕吹了吹水麵的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對結果早已了然於胸。
“戶部尚書張誠府邸,連同其名下七處彆院、十三處商鋪,已儘數查抄!”
周淳從懷中掏出一本剛剛用血寫就、尚有餘溫的賬冊,雙手呈上。
“抄出黃金,三十七萬兩!”
“白銀,五百八十萬兩!”
“各地田契、房契、商鋪地契,折銀不下三百萬兩!”
“其餘各類珠寶玉器、古玩字畫,堆滿了他家整整三個地窖,不計其數!”
饒是何歲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數字時,端著茶盞的手,還是微微一頓。
他心中冷笑。
好家夥。
朕真是低估了這幫國之碩鼠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