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湖畔比午後更美。
曾經被蔡績形容為“蜥蜴腳印”的湖泊,被天際的霞光暈染出鏽紅色的柔波。不設圍柵的白色廠房散落在湖濱,像幾隻被丟棄在野外無人處的塑料泡沫箱,散發出伶仃破敗的氣息。這方籠罩於的暮色間的寂寞天地,距離它真正的末世尚有時日,毀滅的先兆已在邊隅處悄然孕育。
早已不複存焉的石質棧橋,其上一度佇立過世外的訪客,如今唯餘廢墟殘垣;曩昔斯人於月下的所思所想,亦已付諸湖波,不複可追。當塵埃落定之後,將他殺死的複仇者前來此處,清掃故跡,掘覓幽魂,在通往死亡的秘境上建造起純白色的墳塋——可以說是墓碑,也可以說是基地,可以預期它們終有一日也將隨著建造者的死亡而消逝,和那座棧橋一樣淪為少數人回憶中的畫麵。千秋萬代後這裡將成為海淵、沙漠或是農田,陌上行走的人眼中所見唯有肥沃豐饒的土壤,至於怨恨、傷痛、死亡……長遠來說這些都不值一提,不過是自然界養分富集的一環。
蒼白的塑料箱式的廠房建築,早在下午晚些時候便已人去樓空。為了表示閒人免入,基地人員在外圍圈出幾道警戒線;黃黑相間的警示帶在風中虛弱地蠕動著,遠看時是一條長著蜜蜂斑紋的怪蛇被釘在杆子上。穿越過這些形同擺設的障礙後,廠房的大門便會向來訪者洞開。正中央的廠房建築規模最大;就在不久前,它的三樓還沉睡著整個基地內最大的秘密。然而隨著最大的機密一去不返,這棟建築的地表部分已變得無足輕重。
整個洞雲路基地第二重要的機密位於地下:通過底層休息室後側一道最不起眼的長廊,可以找到向下延伸的階梯;這段路在外觀上非常平凡樸素,碰巧摸進來的蟊賊可能會認為這裡通往的是地下停車場、配電室或設備間,前提是他們彆琢磨長廊外頭那道C級鎖是怎麼回事。階梯頂部的網格狀天花板複雜如蜂巢,在粗心大意的人眼裡也會被當作是種追求彆致或純粹偷懶的工業化裝修風格,內部的安保人員卻絕不會對它掉以輕心;畢竟,這些網格深處隻有十分之一是照明燈,而剩下的不是感應器就是可遠程操控的火力口,儘管它們平時也不會輕易啟動——慎用防盜火力非常重要,因為基地內的研究員們經常不大老實,且都清楚本部最高管理者相當好說話。
走完這道階梯並不需要花很久。在這條斜傾向下的階梯儘頭,看似老舊的盾狀安全門完全是銀行金庫的加強版。它由厚達兩米、重達五十噸的混凝土與合金材料製成,內部複雜的機械構造足以抵禦烈性炸藥的衝擊和各種開鎖工具的挑戰。出於某些環境上的考量,這扇門上沒有任何一個電子元件,完全依靠液壓係統與精巧的傳動構造來進行開閉。它的開啟密碼和實體鑰匙,如今在整個基地內隻剩一個人同時掌握。
幸運的是,這個障礙也已經被解決了。正如曆史上發生過的無數場事故一樣,某種安全係統無論在理論層麵設計得多麼周到細致,最後總難免留下一個最薄弱的漏洞,那就是人類自己。由於被拿捏住要害,洞雲路基地的安保負責人撤離以前已用過手頭所有的鑰匙,將每一扇通往至幽秘境的門扉都敞開了。固然這樣做有引發滅頂之災的風險,但在那個紅鼻頭的老人看來,門扉後的秘密絕不比一隻匣子更重要。
穿越盾狀合金門後,真正的深淵井道顯露出它頂部的邊緣。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洞窟中,直徑百米的巨大深坑靜臥在未知材質的支撐架下,其內部空腔的形狀近似一根豎立的單頭棉簽。對於這顆星球上的居民來說,這座深邃的地中之井完全是建築學與工程學上的奇跡。它穿透了鬆軟潮濕的深層基土,克服了錯綜複雜的地下水層,在深近千米的縱向井道中延伸出眾多構造奇異的獨立隔間(它的建造者稱之為“腔室”),卻完全沒有引起滲水或塌陷,也無法靠現有的儀器設備在地表上進行探測。人們不會察覺腳下隱藏著一座如此宏偉的迷宮,而這大抵歸功於它獨特的建造材料。
早在地表上的舊船廠遭到拆除以前,井道內的大部分腔室早已被它們的建造者封死。後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醫藥企業代理董事鳩占鵲巢,為了尋覓遇難者遺骸進行過幾次謹慎的挖掘,接著便用更多的混凝土封死了更多的腔室。這從科研探索的角度無疑是一種資源浪費,不過的確大幅降低了潛在的傷亡率。就在深坑邊緣,這位缺乏冒險精神的前管理人還搭建了一處小小的紀念堂:近人高的石碑上刻寫著許多姓名,這些名字都經由前管理人指認,宣稱是屬於某具從此地挖掘出的殘骸。在石碑前頭的岩質地麵上,有人用利器劃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未經許可禁止下行。
羅彬瀚對著這行拙劣的刻字看了好一會兒。刻字的筆畫細節令他有幾分眼熟,可終究沒有絕對的把握,因為利器劃出來的字和用筆寫出來的不大一樣。
記錄著遇害者姓名的石碑也未能給他更多線索。儘管碑文內有用小字記錄的遇害者發現時間與深度,甚至還提到了好幾個挖掘行動參與者的代號,卻唯獨沒有出現他想找的那一個。羅彬瀚覺得有些失望,甚至想要掏出彎刀,為這座紀念碑再補充點來自第三方的後事記敘,可惜這活兒實在有點太細致了,而他現在正趕時間。再者說,如果有人並不想透露自己的姓名,他卻非要把事情點破,這種賭氣多少有點幼稚。他可以想象李理又會用那種幼教老師的語調跟他說話了。
最終,他在“禁止下行”的字跡上多踩了兩腳,這才滿意地轉身離開,走向深井邊緣的機械升降裝置。和先前的安全門一樣,安裝在井道周邊的數台升降機不需要電力係統,而是靠著絞盤與滑輪組成的傳動裝置將人送到井下。裝置本身的結構設計很巧妙,因此轉動絞盤不會特彆費勁,隻是運輸效率不高,還要經過好幾個中轉站的換乘。當傳動鏈條在黑暗裡哐哐作響,而腳底狹小的平台於深達千米的巨井中搖曳不已時,這種運輸工具的乘坐體驗實在不能算舒適,很難相信那幫在基地裡乾活的書呆子會想著自己偷偷摸摸地溜下來。他們搞不好會因為環境太昏暗而摔死在井道裡。
羅彬瀚一邊搖動絞盤,一邊觀察周圍的井道內壁。不同於有著各種微弱光源的室內,井道裡完全沒有一絲光,是真正純粹的黑暗空間。在這樣的地方,即便是眼睛最尖的貓也會變成瞎子,可他仍然能看清楚附近的情況。這種超常的暗視力帶來的感覺相當奇特,因為他看出去的東西完全沒有黑白以外的色彩,隻能分辨出物體的色調深淺與輪廓形狀,有點像是阿薩巴姆曾帶他去過的陰影國度。隻不過這會兒近處的東西都纖毫畢現,而幾十米外的情況則一點也看不見,仿佛有一堵濃重的黑霧之牆將他包圍了起來。
這種夜視能力上的變化肯定和他的新身份有關。他猜想自己在絕對黑暗中所能看見的範圍正是影子所能延伸的範圍。要驗證這點並不困難,但沒什麼必要。他抬頭眺望井道上方的支撐架,想象地表上的天空是否已變成夜晚的靛藍色。這種想象忽然令他生出一股渴望,想要最後再瞧一瞧印象中的那種夜空;不必是什麼炫目迷眼的浩瀚星空,隻要城市燈火下最單調最黯淡的夜空——他立刻把念頭轉開,開始思考眼下外頭的人在乾什麼。如果這會兒有人偷偷溜到井道頂部,試圖拋擲爆炸物銷毀他隨身行李內的啟動核心,那對他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他們現在確實可以這樣做了,因為十分鐘前他剛剛釋放了李理。更詳細點說,他是通過一個遠程控件把隔離箱設置為定時開啟模式,然後把箱子藏在了湖畔的某片灌木從裡。
隻要他的機械手表在進入井口前沒有被環境乾擾,那麼李理這會兒應該才剛脫困。這個釋放人質的時機是他精心考慮過的,既不能把拖得太晚,免得她來不及調度安排做好善後;可也不能放得太早,否則難保她又出奇招來擋他的路。眼下他不能事事都依賴運氣和馮芻星的情報,畢竟馮芻星一點也沒猜到那把小劍的事。沒準李理還準備了彆的什麼驚喜給他。
他等待著某種戲劇性的意外發生:如果這會兒井壁上突然跳下來幾個特種兵打扮的家夥跟他大打出手,或者黑暗深處響起一聲冷槍,他都不會覺得特彆意外。可是直到升降裝置停下,他都沒發現井道裡的埋伏。在經曆過五次中轉後,他一路順暢地抵達了井道儘頭,落在乾爽堅硬的平地上。深淵之底的建材質地大抵與李理的匣子相似,隻是更加幽黑深邃,甚至都不能被手電筒照亮,令人懷疑是走在某個凝固的黑洞裡。
這個地方和馮芻星描述的不大一樣,不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當年馮芻星還在這個地方時,牽引井長期處於一種極低功率的待機狀態。按照馮芻星的解釋,那效果非常接近某種支持用原始語言進行局部調試的一級無窮事象環境,足以高效率地構建許多有複雜參數要求的靈場實驗場。通俗點說就是,這地方本來能像個神仙幻境似的千變萬化,隻要你懂得如何操縱一些思維器官;不過出於安全原則,這些器官最好是彆人的而不是你自己的。
如今這裡唯有一片漆黑。手電筒最多就閃了五下,連機械表都莫名停了,讓他有點明白當初基地裡的研究員為何會把電磁乾擾歸咎於內部問題。他沒有看見白色的江河或絕對光滑的鏡子迷宮,隻不過有點思潮起伏,也很難說這種紛亂是因為他獨自落在了這個不見天日的深淵裡,還是因為今天下午他自己乾出來的事。他差一點就把事情徹底搞砸了。那一瞬的恐懼使得片刻後到手的勝利都黯然失色,直到眼前此刻,愧怍之情仍未從心中消散。他儘量不去回想,可仍舊覺得意興索然。
這跟他想象中的終幕開場有點出入,不過偏差還在可接受範圍內,反正計劃向來趕不上變化。他在落腳處丟下一張記事本的紙頁作為記號,然後貼著井道內壁走了一圈。作為某種人造設施,這口深淵巨井的牆壁和地板都平整得可怕,觸感介於金屬和塑料之間。無論他用指頭再怎樣仔細地撫摸,也沒能找到一條焊縫,一個細孔,更不用說塗料的麻麵或空鼓。這裡簡直不像是真實的物理世界,而像用建模軟件搭出來的虛擬空間,而且連環境渲染都偷懶沒做。
他有點懷疑這地方的空氣是否真能和外界流通,可是很難靠他自己判斷這一點。自從坐上升降裝置以後,他的感知就隨著深度增加而起著微妙的變化。這變化並不真切地影響什麼,隻是使人產生輕度的認知混淆:井底的空氣既乾又濕,環境溫度時而清涼時而溫熱,連他自己發出的腳步聲都驟響驟輕;在這晦暝無光的幽井底部,一切知覺都變得曖昧混沌,全在似有若無之間,而不受壓力困擾的測量設備則紛紛失靈,不足以提供客觀可靠的證據。來至此地就仿佛落入了不知何人做的一場噩夢,一個動蕩而短暫的空靈之境。這究竟是某種真實的超自然力量在作祟?又或者隻是幽暗與孤獨營造出的錯覺?即便他如今已成為怪誕的一員,這問題依舊沒有答案。他周圍的一切都亦實亦虛,既不允許驗真,也不能夠證偽。
到了這時,他必須承認李理提出的那個黑暗童話理論很有點意思:如果一個人生前知道得很少,沒理由在死後還魂時就能立刻變得無所不知,因此《旅伴》在本質上完全可能是個惡魔附身的悲劇故事。而同樣的道理,成為影子也並未使他水到渠成地通曉一切神秘知識,充其量隻是多了種另類的感覺,沒準可以管它叫“影覺”什麼的。
這種感覺,由於沒有專屬的器官可以憑依,隻能硬擠在他現有的感官裡,就像非要用手機上的模擬器來玩電腦遊戲。隨著時日漸長,他的正常感官很可能會因為長期受擠占而產生紊亂,難以再正確區分常規信息與影子傳遞的信息。他可以通過自我重置來校正這種紊亂,但……這種辦法不會一直有效。至少在馮芻星吐露的案例裡,沒有受試者能長期不受影響,想走捷徑難免會有代價。更令人討厭的是,真正的受血者在這點上卻普遍不受影響,他們似乎另有辦法解決這種危害——馮芻星居然想用這點來證明他不可能搞得定周溫行。羅彬瀚認為這小子真是個應試教育的典型受害者。
他貼著井壁走了大約五百步,又回到了最開始他丟下紙頁的位置。這時他的心口砰砰直跳,呼吸急促,眼角餘光裡總像能看見一絲絲發亮的色彩。然而當他把臉轉過去時,所見的唯有周圍十幾米內光滑如假象的地麵,以及更遠處濃如汁液的黑暗。他知道這些幻覺並不是恐懼或壓力導致的,因為他一點也沒有這類情緒。黑暗對現在的他來說很舒適,就像鬼魂逛墳地那樣賓至如歸。他正準備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做最後檢查,一聲輕微而濡濕的拍打聲傳進了他的耳朵。那聲音非常真實,源頭指向井底的中央區域,一點也不像是幻聽。
羅彬瀚讓影子拖著行李箱,悄無聲息地朝那個方向走去。馮芻星不能完全掌握牽引井如今的情況,他提供的情報本質上是僅供參考,沒準就漏了點要緊事,更彆說李理很可能會跟他耍花招。沒準她也想要玩一手絕境翻盤,要在牽引井裡給他埋伏個驚喜。想到這兒他不禁有點遲疑——難道李理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還是她覺得自己肯定能找到馮芻星?他已經把時間拖到這麼晚了,李理沒理由再繼續冒險。她一定得保住馮芻星的命才行。
拍打聲又響了兩次。這回的聲音清楚明確,毫無疑問是某種有生命的東西發出來的。羅彬瀚更加隱秘地潛近聲源,直到視野儘頭的黑暗裡浮現出三個箱子形狀的物體。這三個正方體被並排擺放在地麵上,彼此互不接觸,單個尺寸隻比家用垃圾桶稍大一圈,內部絕對無法容納成年人,至多是中小型的動物或機械。他繞著那三個正方體容器走了一圈,沒發現周圍還有彆的埋伏。
他還沒決定是否要假裝走開,又是幾聲動靜從最中間的容器裡傳來。這次的拍打聲明顯小了許多,似乎裡頭的東西已經察覺到他在附近,並且不大確信他是否無害。
羅彬瀚走向那個發出聲響的箱子。無論李理在搞什麼鬼,他不能把一個活物留在這個最終戰場上,以免在牽引井啟動後引發變故。他接過影子遞來的彎刀,將它反握著藏在身後,一步步挪到箱子旁邊。當他終於發現中間的箱子頂部有許多透明的玻璃觀察孔,而觀察孔後的生物正緊張地在箱中蠕動時,他有點驚愕地放下了彎刀。
“米菲?”他試探著問。箱內傳來輕拍聲作為回應。羅彬瀚把彎刀丟回影子裡,蹲下來研究箱蓋。在箱體邊緣有個結構簡單的機械鎖,隻需要從外側拔掉兩根交叉的固定栓,這個困住米菲的狹小牢籠便輕鬆打開了。
米菲戰戰兢兢地從裡頭溜了出來。它先是像一汪軟泥攤平在地上,接著似乎是對周圍的環境感到不安,於是便向羅彬瀚蹲著的地方靠攏,把自己隱藏在他的膝蓋底下。羅彬瀚用手指輕輕點著它濡濕軟滑的表麵。“你怎麼會在這兒?”
一張絲狀口從它的身體側邊伸了出來,聲音細若遊絲,仿佛害怕驚動了周遭的黑暗。“她讓我來的。”它分外小心地說。
“李理乾的?”
“她叫我在這裡等你。”米菲說,“她說——她認為這是友好的建議——我可以等在這裡作為信使。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告訴我,讓我轉達給她,如果你不想和她本人溝通的話。”
羅彬瀚朝頭頂上方瞥了一眼。“她很生氣?”
米菲虛弱地讚同道:“她很生氣。”
羅彬瀚有點狼狽。隻好扭頭去檢查剩下的兩個箱子。左邊的箱子裡是個非常古怪的小型裝置,它在形狀上是個不規則的塑料桶,外壁嵌有凹槽和轉輪,裡頭還塞著一個很大的橡膠球。
“這是個留給我的小型爬杆背包。”米菲解釋道,“可以安裝在升降裝置的固定杆上,靠氣體浮力和內燃機把我儘快送出去。她說,正常情況下,我可以在兩分鐘內離開牽引井。”
羅彬瀚摸了摸這個古怪的小裝置,又去看右邊的箱子,結果裡頭的東西更令他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麼?”他指著一袋子像麵包的東西,“她想乾什麼?”
“這是,”米菲緩緩地說,“吃的。”
“她已經氣瘋了嗎?”羅彬瀚問。這回他真正緊張起來,因為最後一個箱子裡的東西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幾袋夾心麵包和零食餅乾,幾顆需要剝皮或明顯清洗過的新鮮水果,半打不同口味的瓶裝飲料。羅彬瀚以懷疑的態度將每樣東西逐一撿起,用影子或戳或搖地檢查。這些東西本身都挺正常,卻側麵證明李理當前的精神狀態可能已趨於瘋狂。他又開始擔心助流器最後那一下是否造成了某種嚴重後果。雖說匣子的外殼是沒壞,裡頭的零件沒準已經鬆動了,給李理造成了一些賽博腦震蕩之類的毛病。
米菲說:“她估計你下來前沒時間吃東西,所以,讓人在撤離基地前給你留了點吃的。我想,可能是,那些人在儲藏室裡剩下的。”
羅彬瀚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句話。從技術上來說,他確實還會感到饑渴,但李理的突然關心令他覺得有點發毛。這裡頭不可能沒有任何陰謀詭計。他用影子把每樣東西逐一取出來,攤開擺放在地麵上,終於發現了壓在箱子最底部的秘密;本以為那會是某種感應炸彈或催眠毒氣,結果更糟糕,李理最後留給他的東西是一顆玉米。一顆還裹在青黃色苞葉裡的新鮮生玉米。羅彬瀚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那顆玉米。“她想讓我生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