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和眾學子下了馬車,從大門魚貫而入。
甫一踏入院中,竟覺光是大門寬度都比自己在安仁工坊旁的四合院還要大上不少安仁村離京十餘裡、算是郊區了,怎能和繁華的內城相比?由此可知此間主人的魄力。
從大門轉到前院,後麵是一溜五間倒座房,頗有些人在裡麵,不及細看,早見北麵垂花門後閃出一人,笑容可掬道:“山水郎光臨舍下,貧道不勝欣慰之至!”
王倫知道這就是此間主人了,細看時不過四十多歲年紀,臉如溫玉,但首先引人注目的卻是一把保養得極好的美髯,長及半尺。
他手執一柄拂塵,身著一身金色的道袍,仙風道骨油然而生…身後跟著幾個伴當,或著赤色或著白色,十分顯眼。
金色、赤色、白色!王倫的印象中似乎應該都是青黑色的罷?像剛剛在門口迎接的幾個道士便是。隻是好像那個為首的身著有些偏紫色,一照麵時隻以為是顏色反差,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他這是不懂,道家對於道袍的顏色其實是有規矩的,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等級。
黑色是入門初期,代表新入道門的修行者,在觀中通常做著迎來送往的事,還有各種雜役苦活;
青色代表已完成一定程度的修行;
紫色道袍意味著已邁入高級道士的行列,代表道士已經達到了高深的境界,並且在道教中擔任了重要的職務;
赤色比紫色更高級,代表道士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大師,並在道教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白色則代表道士已經非常高明,並且在道教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金色在教門中屬於至高無上,代表在道教中已經達到了非常高的地位,通常隻有至高無上的大師才能穿戴;
比金色更牛的是彩色,象征著道教中至高無上的天帝,凡人是不敢有些佩戴的,估計徽宗皇帝可以當此殊榮。
這人不大的年紀能身著金色道袍,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隻可惜王倫體會不到這種尊寵罷了。
無知,則無懼。
所以王倫很淡定:“小可王倫,敢問道長是?”
那道士輕搖拂塵,也不知道這大冬天有什麼蚊蟲可驅?當然,這估計是人家的標準動作。
“貧道王仔昔!”
原諒王倫孤陋寡聞,事實上他對於道家種種隻限於老子化胡的傳說,以及金庸大師在武俠小說中對全真教、青城派的描寫,印象中應該要起些高大上的名字的,甚至連青城派餘滄海的名字都被他腹誹過,總該如王重陽、丘處機之類的似有禪意的風範才好。
王仔昔,這名字…俗不可耐!
“哦,小可失敬!”
王倫真心沒聽過此人,畢竟圈子不在一起,於是隨口敷衍了下。
可他不知道,但凡是京中的官員,半年前沒有幾人不對這個名字敬若神明的當然是不是真心就另作它說。在道家一脈,這個名字就是大宗師。
事實上他也應該得此殊榮:政和元年他因蔡京舉薦而得到徽宗召見,賜號“衝隱處士”。善符籙咒術,每遇天下大旱,徽宗即遣小黃門持紙讓他畫符禱雨,因而深得寵信。因其為宮妃治療目疾有效驗,進封“通妙先生”,令居上清寶籙宮,徽宗常待以客禮。
在這五年間,因受徽宗寵信,京城達官貴人無不趨之若騖,權勢一時無兩。漸漸地邀寵、爭名、奪利,與道家清靜無為、自守求真旨相悖,也養成了趾高氣昂的毛病。
隻不過自去年起開始失寵,被新推薦的一位名叫林靈素的道士取而代之,這才重新低調起來。王倫是在去年下半年才入京城,開始時在辟雍混日子,接著便是以詩詞揚名,後來又把精力放在鼓搗掙錢上,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事跡也正常。
不過在王仔昔眼中,卻是王倫倚仗名氣,對他這個失勢的權威不放在眼裡,在這裡拿喬擺譜呢。
“這廝可厭!”他想,臉上卻泛起笑容:“說起來,山水郎和貧道五百前年都是一家,卻不是有緣!”
呃,同姓套關係相對親切些,這也是社交常態。隻是讓王倫和一個道士攀交情,還是有些不習慣。而且王、張、李是天下三大姓,可不得是幾百萬人口的大家族?這緣分未免會被稀釋成渣。
他一個道士,和我一個外舍生風馬牛不相及,如此巴巴的請我來,是何道理?王倫難免會亂猜,嘴上卻道:“果然小可一見道長便覺親近!”
寒喧幾句沒營養的話之後,王倫便道:“然則小可與道長向來未曾謀麵,如何突然請小可來做客?小可的這幫學裡的同窗先前不曾有半點口風,空手登門,實在是惶恐之至!”
不管生人熟人,畢竟是大正月,貿然到人家裡做客不帶東西,實在不是為客之道。王倫既然立誌要做東京城的大富商,基本的人情事故肯定懂的。他也不滿劉高等人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怎麼著也得把讓自己失禮的責任甩給他們。
王仔昔大笑道:“是貧道請他們莫要漏了口風…貧道已是方外之人,豈會拘這些俗禮?山水郎能親臨寒舍,便已是給了貧道天大的麵子,又何須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山水郎,請!”
這話說得還行,王倫坦然多了。也想看其到底目的為何,便也拱手道:“請!”
王仔昔親自領路,過了垂花門,乃是一個極寬闊的院落。東、西廂房均是三間帶兩間耳房,四周一圈圍廊連通正房;中間一汪帶橋的小池一頭接到牆角,一頭曲徑通幽穿過兩邊竹林連通不遠處一座假山,雖不大卻正好遮住三間正房的正麵,視覺上很有品味。
就不知水從何處來,莫不是連接了外麵的汴河?這工程量看起來不大但代價就大了!畢竟這不是後世,隨便埋幾根下水管道就能實現此效果。
周邊是青磚紅瓦高牆、古色古香的院落,腳下踩著玉石鋪成的小徑,仿佛走進了一幅清雅的水墨畫,比安仁村的四合院有格調得多了。
當初也應該引汴河水進去的,失策!
“此間如人間仙境,道長在此修煉有福了!”王倫發自內心的讚揚道。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在東京有如此一處宅第,方才是享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