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天險,以山築關。
菱州地界古時並不屬於中原王朝所掌握之地,隻在前朝皇帝馬上爭來天下,揮師北上,直破人間天險,從此將菱州收歸中原,興教化,開民智,而後百餘年,皆除胡人風氣。
而不服管教的,自然隻能繼續往北方苦寒之地跑走。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並不美好,而極北之地更是天寒時節一年中有半年,因而思念菱州大好地界,也是必然的。
隻是,時至今日,塞北方組織起了像樣的軍隊,而妖星的幫助也讓這軍隊短時間內便趕上了中原的精兵強將,在邊關防衛並未非常嚴密的情況下,一舉突入了菱州腹地。
不過這在秦太師神兵天降之後,所謂的優勢便到此為止了。
秦太師抵達邊關不過數日,便已重整邊塞兵馬,麾下十健將各自點起一支兵馬,四麵出擊,竟然毫不畏懼分兵禦敵。而十路齊出,十路皆勝,霎時間便穩住了邊關軍心。
那妖星也不是好相與的,看到秦鐘的銳氣,立刻也不再遮掩妖魔手段,固然不能取回優勢,卻也將戰局拖入拉鋸之內。秦太師畢竟手中兵士數量有限,就算不斷征兵,也不能將大魏的青壯全部塞入隊伍之中,菱州偌大地界,總有難以照應的地方。
於是,秦鐘收縮掌握範圍,以菱州核心關元、勾陳、菱江三城為中央,陳兵修築連城,布下戰爭祭儀,以血氣與殺氣養起兵馬,聚大魏百姓,以人氣化兵戈,先占住了一方地利。而無論塞北軍隊如何劫掠殺戮,始終無法撼動這防線一步。
與此同時,秦鐘的十路兵馬,也展開了反襲擾戰術,這十支精銳實力不可小覷,便是混雜了妖魔的塞北軍,被襲擊了也隻能丟盔棄甲,而若是想正麵對抗,也正是秦鐘求之不得的事情。
陸凝要知道這些很容易,京城早就傳遍了這些事跡。秦太師與董載不同,董載麵對妖星十殿的強勢來襲,以身入局,截下天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然而秦太師在塞北可謂是兵強馬壯,甚至隱隱保持著優勢。
可真的來到菱州之後,滿目所見卻也不同。
陸凝見過無比強大的超能力對戰,見過太空船航過時間與空間,見過神明降下懲罰,也見過弑神之戰的影像。
但常人很難感受到“屍橫遍野”不再是個形容詞,而是陳述的時候,會是一副什麼景象。
其實不需要很多人,千餘屍體便足以將陸凝眼前能看到的範圍填滿。而交戰的雙方都沒有那個餘力去收拾屍首,由此甚至誕生了撿屍人這個職業,現在就有幾個穿行在這片戰場上,將那些還能用的武器之類的收起來,而屬於大魏一側的士兵,他們也會把腰牌都取下來,裝進腰間一個袋子裡。
這些是大魏的人,他們沒有能力上戰場,就在戰場下幫一些忙。
陸凝的出現讓他們稍微警惕了一下,但隨即看到她的打扮後,便繼續低頭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們當然不會懷疑什麼間諜不間諜的問題,因為他們根本不會想這種事,隻要穿著大魏的衣服,他們就會默認是自己人。
這裡發生的一次交戰,顯然是以大魏一方的勝利告終。陸凝看到的屍骸大多數都是塞北人的打扮,這些人身上的東西也沒被撿屍人錯過,甚至有些撿屍人還會帶著尖刀,給這些塞北人再補幾刀要害。
而原因是個聽起來頗有些笑話感覺的說法——防止複活。
這場戰爭能打這麼長時間,正常來說塞北早就沒人了,畢竟他們再能聚集人手,也比不上大魏休養生息多年的底蘊。可是妖星插手之後就不同了,塞北人與妖魔締結了約定,在他們死後,也會化為倀繼續行動,這就導致光是用普通的武器將他們殺死是不夠的,一定要破壞到不會形成倀為止。
如今,塞北的軍民都已經將其視為常理,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同,他們已經對於死亡有了一種麻木般的司空見慣,陸凝跨過這片屍骸戰場,也沒有任何人出來問。
當陸凝跨過這片屍骸原野,沿著之前問路得來的方向走去,她的妖目之中出現了大量屬於靈魂的顏色。
戰場之上,自然有著無數靈魂徘徊。隻是和一般死亡的靈魂不同,戰死的靈魂會糾纏在一起,不再保留單個人類的形態,而是彙聚成一片陰魂。這種陰魂比起正常的死者靈魂更為暴躁難以控製,至少以陸凝目前的手段沒有控製的方法。
不過這也說明妖魔一方也沒有類似的法子。
當殘陽將大地照成一灘血色的時候,陸凝便看到了勾陳城的輪廓。
它坐落在菱州群山之中,依靠天險,易守難攻,菱州三條江流之一的禎水便在城畔,但此時水中已經有了一股腐臭的氣味。
望見勾陳,並不意味著今晚能到。望山跑死馬,從這裡真的到勾陳,騎馬也得跑個半日。
她就地紮營,隻是此地的水顯然是不能取用了,她隻能從空氣中凝出冰塊來,丟入鍋裡煮沸後來煮今天的食物。
隨著太陽西沉下去,春日的溫暖開始消退。原野上的寒冷也正在靈魂的號哭之中開始泛濫,不過陸凝現在完全可以無視這種寒冷了。
入夏之前趕到,她已經算是到了,隻是什麼算是抵達秦鐘大營還需要看看。她敢肯定秦鐘的大營絕對會守衛森嚴,尋常武林人士來到這裡都會被拒絕。
畢竟武林中人雖然武藝不錯,卻算是出了名的難以管教,就算當初圍剿魔教的時候,朝廷的兵馬也是單走一路,沒有跟武林中人一起。
到秦鐘這般治軍嚴格之人,更不可能隨意接收武林中人——或者說,有一套特彆的針對武林中人的征兵方法。
陸凝雖然有使者的牌子,但她顯然是更需要以武林中人的身份加入,以獲得更多的自主權利。同時她也很清楚,自己這種心態可不是士兵該有的。
“但支援策應也有些危險,沒有提前通氣,算什麼支援?”陸凝考慮著集散地給劃出來的各種方案,“至於自己組織軍隊,顯然也不是特彆好的方法……”
在逐漸沉入夢鄉的時候,帳篷外的風聲也越發猛烈了。
她感覺自己正在無意識地施展著須臾之景,將周圍的一切都納入自己的夢中。夢中像是回到了那寒冷的冬夜,回到了圍城的滎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