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在夢境之中……”
陸凝霍然清醒過來,不過她還是在夢中,並儘力掩蓋了自己的氣息。
這不是她在施展“須臾之景”,這個頗為真實的夢並不是她在塑造的,遠處的勾陳城宛如一座衝天的火柱,在夢中被重重包裹起來,無法以任何方式窺探,然而外部的山野平地之上,充滿夢幻般的薄霧,而真正的造夢之人,卻已在天空遙望。
——夜遊。
如今的陸凝已經擁有同樣的能力了,因此也更能體會到夜遊布置須臾之景時的那種精妙。陸凝曾經布置的夢境是眾人的記憶拚湊出來的,因此有著諸多的不合理之處,全靠人在夢裡無所感覺才沒有被看破。然而這樣一來,她的套話之類的方法也僅限於一些比較表層的誘導,一旦想要做例如拉近關係、詢問內心之類的東西,還是會觸發其內心的警戒。
而夜遊這個夢境卻能做到完全擬真,它在夢中與眾人度過的每一刻,都可以在夢醒之後留下潛意識的深刻痕跡,普通人完全無法防禦。
但勾陳城內的熾烈火柱卻完全阻擋了這夢境中的窺探,陸凝不知道火柱的正體是什麼,不過憑夢境之中的感知,她就知道這大概是某種祭儀。
夜遊隻是帶著夢境掠過了半空,這夢中自由來去的本領陸凝也還沒學會,不過她也算是熟悉須臾之景的用法,也沒有讓夜遊發現自己。
而夜遊離去之後,這個夢境也沒有消失,陸凝一遍感慨對方能力的強大,一邊在夢境中往勾陳城去了,她雖然不能禦風而行,但在夢裡將腳步加快還是辦得到的。
當接近勾陳城的時候,才發現包裹著勾陳城的烈焰中還伴隨著狂風的呼嘯,以及陰魂的吼叫,這力量將一切探查都拒絕在外,陸凝隻是靠近到城門外五裡的地方,就無法繼續靠近了。她有種預感,哪怕是夢中,她落入其中也會死亡。
如此可怕的祭儀……
陸凝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破解之策了,如果現實之中也能有這般威力,那戰場上的那些屍體中塞北人居多也並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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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遊巡天而過,最後往更北方落下。
它飄然而下,踏入一片軍帳之內,這裡的兵丁均已陷入深眠,隻有兩個“人”正在主帳之中,一邊對弈,一邊喝酒。
“就算是夢中,你們也過於安逸了一些。”夜遊笑道。
“這不是在等夜遊巡邏後,來此小酌?”稍微瘦削一些的男子起身,麵帶微笑,那麵容頗為俊朗,隻可惜夜遊很清楚它的真身。
而另一個中年人模樣的,則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為何軍中禁酒?我們隻能在夢中貪上幾杯……夜遊,不儘興啊,不儘興。”
“裴航,巴解,需要我提醒你們一句嗎?李寄已經回來了,而且這些時日的見聞,恐怕都會上報妖星。戰事恐怕也會迎來一場變動。”夜遊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妖為何會如此閒逸,明明落於下風,卻絲毫不急?”
“急?”裴航哈哈一笑,拿起一個空酒杯倒了一杯酒遞給夜遊,“我等不需急,這天下並無可讓我們著急的事情。酆都之滅,是嚇到你了?還是十殿閣下的隕落,讓你感到危機?”
“我等攜兵來此,是為了保存實力,也為扶助妖星。可為何黃夔閣下,隻是讓一名妖王接待了我們?”
“夜遊,縱然是妖王,在我們這裡也各居其位。你是認為我們製度與人族相同,有些不適了?我們也是妖王,但位置就是位置,不服從安排的,就彆來塞北當妖,就這麼簡單。”巴解咂了咂嘴,“你雖然不解,不過你還是照做了,這就很好,比那幾個陰帥強。”
“……日遊並非不聽命令。”
“知道知道。”裴航笑了,“閣下不會用錯,日遊還未恢複,不是出陣的良機。而目前我們示敵以弱,大魏的防線已經比三年前要鬆一些了。”
“三年……”
“很奇怪嗎?”裴航拍了拍袖子,頗為不在意這個時間,“妖壽綿長,我們可以用很長時間與他們對耗。秦太師確實不是凡人,鎮守邊關以來,我們沒從他手裡討過絲毫便宜,但他到底已經年紀大了,他那精神頭能支撐他守邊八年十年,能守二十年嗎?”
“你們……”
“我們耗得起。夜遊,酆都是耗不起的,我們感到遺憾。但我們非常耗得起,當秦太師無法再支撐邊疆的時候,也是我們反擊的時刻,在那之前,當然是要隱藏自己的實力。”裴航那張俊逸的臉上現在卻露出陰毒的笑容,“他是個心懷國家,又想保下更多百姓的好人,這可太好了。若是他不顧百姓,直接揮軍北擊黃夔閣下,以菱州,或者再加上背後奎、永二州被戰火燒過的代價,滅了妖星,也不失為一種解法。”
“那不是更合你們的意?”
裴航大笑:“正是!雖妖星隕落,塞北人族無法再打下去,可妖卻可挾攻破三州之勢,直入關中,甚至威脅京城也不是沒可能。屆時我們就地分兵,秦鐘不得回援,單憑鎮妖司那些人手,何人還能攔我等?凡間軍隊,於我等與土雞瓦狗何異?”
夜遊喝下酒,心情也有些複雜。
酆都並不見得比塞北差太多,當然,夜遊還沒見過塞北藏起來的實力,不好下判斷。但在“像人”這一點上,塞北的妖已經比酆都要強太多了。
“這都是你想到的?”
裴航一愣,隨即哂笑:“我雖知道一些,但整體的策略,可是接待你的那位妖王想到的,畢竟那位可是被賜下‘徐福’的名字來著。而整體要怎麼做,我們這些下屬可難以窺見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