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忠仁在那撫掌讚歎。
夢朝歌和石中火卻僅是含蓄一笑。
看來是洛飄零贏下了對局。
老伯捋須笑道:“還是得服老啊,年輕人更有那股狠勁。”
洛飄零恭謙道:“在飄零看來,老伯您已做到了我能想象得最好。”
老伯搖頭笑道:“嗬嗬,你看來並不是會個拍馬屁的人。”
洛飄零道:“這馬屁是設身處地地代入後所得。”
老伯請教道:“怎麼說?”
洛飄零解釋道:“戰爭總會死人,要想少死人,必須去創造勝利的機會,並牢牢抓住,儘早結束戰爭。”
老伯認同道:“不錯。”
洛飄零道:“那麼便必須要有犧牲。”
老伯順其意說道:“即是所謂死得其所。”
洛飄零道:“也更需要狠得下心來做決策,老伯的朋友遍天下,天下間的朋友也把老伯當朋友,願意為老伯各儘所能,但老伯絕不舍得讓朋友去送死。”
老伯似有所悟,說道:“也便是所謂落子不悔。隻是,名滿中州的情劍公子豈會是無情之人?”
洛飄零道:“我下過的棋很少,所以現在還能狠下心來落子。”
老伯緩緩吐出口氣,說道:“我下過的棋卻是不少了。”
洛飄零道:“所以,我把自己代入到老伯您這年紀,發現自己並不能比您做得更好。”
老伯默然接受了洛飄零的說法,話鋒一轉道:“你很少下圍棋。”
洛飄零道:“不多。”
老伯道:“你下得並不差。”
洛飄零道:“換個角度看,二者區彆不大。”
老伯道:“隻分中州和外夷?”
洛飄零道:“嗯,還有一點便是,一個棋盤落子越來越多,一個棋盤棋子越來越少罷了。”
老伯琢磨了下這句話的意味,讚同道:“確是如此,中州內外的棋盤就這般大小,頂多殺出來三兩個變數,不會再有源源不斷的棋子入局,而且象棋各子在不同時刻價值作用不儘相同,圍棋上的棋子從總體而言卻是相同的。”
聽到這兒,除老伯和洛飄零外,在場的另五人都露出苦笑,想來二人又要就早上詳談中的細枝末節再進行一番推演商論了。
果然聽得老伯就方才之言將話題深入,說道:“這麼看來,以圍棋棋勢來對應天下局勢,確實不妥,畢竟不是每顆棋子都是非黑即白。”
洛飄零笑歎道:“老伯這不免有惡其餘胥之嫌,象棋棋子也並不是非黑即白,我隻是希望把局麵看得簡單些,圍棋各子變數太多,易被局部得失牽扯走大局形勢,象棋更易統籌全局,確實不能為中州而戰的,提前抹除掉便是。”
“那麼,能留下多少棋子?”
“應不下六成。”
“這麼說來中州還沒太過腐壞,不過六成對九成,實在不容樂觀。”
“並不需要把對方全部戰力都打掉才算贏棋。”
“是我老糊塗了,對中州而言,和棋已是勝利。”
“我輩所能為之極儘也不過是讓這天下再謀個百年太平罷了。”
“如此已能讓至少三代人安度一生,那麼這場仗該如何打才能取勝呢?”
“老伯這是在考教飄零了?”
“考教說不上,準確說來是向中州的未來請教。”
“不敢當,其實飄零的考慮已在方才的棋局中。”
“如此說來,著重點還是在江湖?”
“必然是江湖。”
說到這,老伯再次長歎口氣,他平常可沒今天歎的氣多,有些無力道:“可中州的江湖已今非昔比。”
洛飄零明白老伯心中的無奈,隻得闡述清自己的見解。
“嗯,這也算不上崇古貶今,隻是上一代江湖實在太輝煌了。”
“有能鎮守國門的霍家,有不輸成建製朝廷軍的武當少林,有東奔西走為百姓構築起身前防線的道義盟,有能征善戰統率武林豪俠一舉衝剿掉敵人老巢的蕭、閆兩位蓋世奇俠,還有無數默默無聞到最後卻甘為中州流儘最後一滴血的江湖好漢……”
“上一代的江湖是外夷始終無法推倒、甚至難以逾越的城牆。”
“留給中州一尊無比高大的背影,也在朝廷心中紮下了一根不得不拔的刺。”
“凝露台一役已暴露了外夷對戰中州策略的冰山一角,更何況而今的中州江湖說是分崩離析也不為過。”
“以江湖製江湖,推倒了中州江湖,二十年前的曆史便完全能夠翻轉過來了,外夷的江湖便是而今中州無法逾越的壕溝,有無數軍兵將殉葬,中州就此沉淪。”
老伯聞言稍加思索,便道:“是以,攘外必先安內,否則中州的江湖撐不了多久。”
洛飄零緊接著道:“所以犧牲不可避免。”
老伯問道:“如你所言,而今中州的江湖再無法向先前那般,那又該如何發揮作用?”
洛飄零展開自己的論述。
“大體分為三類。”
“一類得是江湖精英,他們是中州的斥候和先鋒營,得主動出擊去搜尋敵方江湖力量的部署,必要時需硬碰硬先下手為強!”
“第二類則是混編入軍伍,大部分江湖人都散漫慣了,很難做到令行禁止,所以人數越分散越好,不宜成團,實力也不能太突出,至少能有一兩位主將有能力震懾住對方,約束對方行為,這群人在戰時有出其不意之效,同時能在一定程度上加強戰隊防備。”
“第三類則是需要精英中的精英,孤軍深入敵後執行斬首任務,此任務收益最大,風險最高,不論得手與否,都可能有去無回。”
老伯聽完後,便補充道:“依我看,這第三類中還得加上一種人,守護在你這類主將身邊的護衛。嗯,無月今後便是你的影子,你隻管去做你的布置安排,你的安全由他全權負責。”
眾人聽言訝然,未及洛飄零開口,又聽老伯說道:“戀蝶等待新生,聽雨閣目前最薄弱的就是情報信息環節,無月一手打理的暗部從不落於人後,放到聽雨閣去才能發揮最大效用,幽冥也跟過去,道義盟有靖兒和龍兒撐著就垮不了。”
老伯最後說道:“我啊,確實揮霍光了自己的狠辣,見不得一些流血犧牲,中州的未來終究還得靠你們。”
渙心亭中一陣靜默,易忠仁似因早便獲知老伯有此想法,反倒沒有多少意外。
其餘人均不知作何感想。
良久,隻聽洛飄零起身鄭重作揖,說道:
“吾名飄零,師父為我取名本希望我不再孤單飄零,居無定所。”
“沒成想在師父走後,不得不違背其初衷,總在東奔西走,基本不得安生。”
“可無論如何飄零都未離開中州。”
“是石將軍讓飄零前半生得以過得幸福安生,離開石府那天,師父轉達了石將軍的話,要我等莫被仇恨蒙蔽雙眼,心係天下安危。”
“飄零自問本非如此無私之人,隻是既已應承了師父臨終之托,便會將一切仇恨置於中州之後,為中州守住哪怕一絲火種。”
“莫說飄零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就算隻剩一口氣,飄零也甘為中州尋見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