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顫抖地定睛細看,新死的全是魔修,夾雜著幾具明顯早就被迫害致死的乾屍,暫時沒看到那個凡人。
倒是有一對童男童女還活著,好似剛被解救出來,灰頭土臉地抱在一起,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小女孩稍微機靈些,伸出一根手指頭,朝北邊的方向指了指。
整座院落已成一片廢墟,北邊的山林也亂七八糟。伏魔峰弟子們向北追蹤過去,一路上看到了魔氣與劍氣交鋒的各種痕跡,不由咋舌,“哪來的劍修?這麼強!”
莫非是劍宗的道友?
正思忖間,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映入眼簾。一人狼狽跪坐,另一人死死捏著他的脖子。
伏魔峰弟子們險些就要嚷出一聲“住手”,張了張嘴,卻愕然發現被掐脖子的才是魔修。
那另一個人……
謝寂離小臂青筋暴突,又加了幾分力道,捏得魔修頸椎的骨頭咯吱作響。
他的神情並不猙獰,卻無端令人恐懼,居高臨下地逼問,“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這是什麼花紋?”
如果再不配合回答,他就要他的命。
“殺了我!你殺了我吧!”,魔修被掐得滿麵漲紅、涕泗橫流,已經快要瘋了,“我都說了沒見過!!”
什麼狗屁花紋?他看這小子就是純變態,非要折磨他一下,不想讓他死個痛快!
已經說了八百遍了不知道,還問問問反複問個不停!!
“那個……”,伏魔峰弟子不敢貿然打擾此人,待到魔修脖子一歪咽了氣,才小心翼翼開口,“這位道友——”
聞聲,謝寂離側身看向他們。
“!!!”
眾人頓時大驚失色,“你、你……是……”
怎麼是他?!
他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紛紛念咒,生怕自己現在正身處魔修布下的幻境中,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可再怎麼念咒,眼前的畫麵都未消失。
謝寂離轉而看向兩個可憐巴巴的童男童女,滔天的殺氣收斂了一些,“你們還記得家在哪兒嗎?”
這是他從掀翻的地牢裡搜出來的唯二幸存者,就像當初的他和小春一樣。
“哇——”,小男孩嚎啕大哭起來。小女孩也嗚嗚地哭,“沒了!都沒了!”
爹和娘全死在了魔修手上,連埋骨頭的一抔黃土都沒有。
耳畔儘是淒慘的哭嚎聲,謝寂離渾身上下再度湧起戾氣,緊握長劍。
惡貫滿盈的魔修,死不足惜。
“這兩個孩子,你們打算怎麼安頓?”,他詢問伏魔峰弟子。
他初次剿除魔修,沒有善後經驗,想必這些專門以此為修行的人會更加清楚一些。
幾個伏魔峰弟子被問得一愣,麵麵相覷,都茫然說不出話。
他們隻管降妖除魔,不理彆的事。
人間界不是有官府嗎?應該會管的吧?
看清楚他們的反應,謝寂離眸中閃過一抹失望,倒也沒說什麼,收劍入鞘,俯身抱起兩個孩子。
踏入仙途的修士逐漸與人間割裂,眼中再看不見人間疾苦,除魔隻為修行衛道,而不是為了保護這些凡人。
好在也並非所有修真者皆是如此,譬如青炎長老,就還保有一顆幫扶弱小的心。
謝寂離找到慈幼局,入內考察一番,向負責人囑托了兩個孩子的身世,又留下不少錢財。
幾個伏魔峰弟子跟在他身後,見他做了這些多餘的事,神情各有動容。
……
因為在安頓小孩的事上耽擱了時間,謝寂離到底沒能在晌午之前趕回去,發現時辰已經不早,懊惱地加快了速度。
他禦劍飛在前麵,快成一道殘影,讓人看不清。幾個伏魔峰弟子拚命地追,十分吃力。
一行人兵荒馬亂地闖入執事殿。
執事殿弟子正在打瞌睡,被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得一蹦三尺高,睜眼看到謝寂離,情緒更加暴躁,“怎麼又是你?!”
緩和半晌,他恢複了些許冷靜,上下打量謝寂離有些破損的衣裳,嗤笑出聲,“喲,除魔回來了?”
“怎麼樣?下次還敢去作死嗎?”,他朝後麵的幾個伏魔峰弟子努努嘴,“能撿回一條小命,多虧了人家救你吧?”
伏魔峰弟子們:“……”
他們尷尬得不行,渾身不自在地咳嗽起來。
“咳、不是的……”,一人弱弱開口,向執事殿弟子解釋,“是他獨自完成了懸賞。”
根本沒輪到他們動手,這家夥凶殘得嚇人。
“他?”,執事殿弟子表情一呆,“他是誰?”
這種語境之下,他的內心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可是很難承認。
“就是謝寂離”,伏魔峰弟子們一語道破,沒給他逃避現實的機會。
十餘個金丹期魔修,還有一個元嬰期,都被他一人除了個乾淨。
他根本不可能是凡人。反而恰恰是因為太強了,才能遮掩修為。
執事殿弟子眼皮瘋狂跳動起來,大張著嘴說不出話。
方才刻薄的嘲諷此刻回響在耳邊,他的腦袋不由自主越垂越低,陷入深深的迷茫與尷尬。
直到謝寂離已經領了功勳點離開,他還恍惚回不過神。
……這不能怪他!
誰讓那家夥扮豬吃老虎?渾身一點靈力波動也沒有,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廢物!!
既然不是廢物,那他的脾氣未免太好了點,無論什麼樣的挑釁好像都不能讓他動怒……
離開執事殿,謝寂離妥帖收起腰牌,又淡定應付了幾隻攔路虎。
有誰說他配不上年荼,他也附和點頭。誰若是誇讚年荼幾句,他還會道謝,渾然不在意自己被貶低得一文不值。
如此無窮無儘的忍耐力,著實令無數找茬的情敵吃癟。他好似永遠不會生氣,情緒穩定得像一塊石頭。
仙鶴飛得太慢。一想到年年可能等急了,謝寂離歸心似箭,尋了個不容易影響到他人的僻靜處,打算禦劍回百草峰。
正欲拔出淩河,耳朵微微一動,他忽而聽見有人在嬉笑交談,竊竊私語。
“你看,那個好像是謝、謝……什麼來著?”
“謝寂離!”
“對對對!就是年荼養的小白臉。”
“嘖、沒想到那小兔子也會養男人。她缺男人怎麼不找我?”
緊接著便是一串心照不宣的淫蕩笑聲。
謝寂離的臉色倏地黑了。
歸屬於正道的宗門,也免不了有垃圾渣滓混入其中。
兩人顯然不知他能聽見,還在嘀嘀咕咕,“我還真約過年荼出來玩,可她不給老子麵子,推脫說忙,一次也沒答應。”
“不然咱們把小白臉綁了吧,試試看能不能把小兔子釣出來玩玩!”
“嘿嘿嘿嘿嘿嘿嘿……”
狐朋狗友湊在一起,都對這個提議感到心動。正摩拳擦掌商量作案細節,眼前忽然籠罩一片陰影。
“!”
兩人嚇了一跳,心虛不已地瑟縮。
待到看清楚來人是誰,勇氣馬上又回來了,塌下去的肩膀重新挺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謝寂離。
“這不是年荼師妹的未婚夫嗎?”
“我們還沒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被謝寂離烏沉沉的眸子盯著,他們莫名其妙有些不安,心裡直打鼓。
可轉念一想,這家夥是個凡人啊,有什麼好怕的?
憑他們築基期的實力,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