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割據的藩鎮節度使也未嘗不可。
什麼血統,什麼出身,其實本質上都是無所謂的。
而這些形形色色“行仁政”的人,他們到底是如何上位的,這個過程就不需要去糾結了。起碼作為官學的儒學是不糾結的。
這實際上已經是摒棄了漢代儒家“天人感應”學說的根基:君權天授。
既然神器不再是上天授予的,那麼自然誰乾得好誰上!我把神器搶過來以後,再行仁政也是無妨呀!
所以貞觀以後政變多,中唐以後反賊多,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世道壞了,跟唐代儒家思想的殘缺不無關係。
然而這些複雜的道理,要怎麼跟張光晟去說呢?
不過是對牛彈琴而已。
方重勇心中一陣無奈,表露在外,就是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
“大哥?大哥?”
看到方重勇在發呆,張光晟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怎麼了?”
方重勇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問道。
“大哥,李寶臣若是去關中,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做啊?”
張光晟有些不理解,方重勇的想法似乎比較消極。
“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呢,隻不過不是對李寶臣做什麼罷了。”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這個時候,就是應該順勢而為,然後編織一張“寶臣包圍網”,形成諸多勢力圍攻寶臣大帥的局麵。
當然了,這些勢力攻擊李寶臣的理由或許略有差異,彼此之間,也可能矛盾重重。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聯手應對李寶臣入主關中,共同做一個“大局”。
“大哥,某以為其實李寶臣並沒有那麼強,李光弼應該還領了一支兵馬在河對岸,兩麵聯手,未嘗沒有一戰之力啊。何苦讓李寶臣入關中呢?”
張光晟有點不明白,其實方重勇並不是一個怯於冒險的人。
正當方重勇打算開口的時候,忽然有親兵來報,顏杲卿求見!
“嗯?”
貴人多忘事的方重勇一愣,半天沒想起來顏杲卿是誰,最後是張光晟提醒才想起來,這位現在應該是在長安擔任兵部侍郎!
其實前不久對方還跟方重勇見過麵的。
“他怎麼來了?”
“搞不好是為了李寶臣而來的。”
張光晟補了一句。
方重勇微微點頭,隻能說很多事情是明擺著的。
張光晟不方便留在這裡,連忙從軍帳的另外一頭悄悄退了出去。
不一會,顏杲卿被帶到。和上次見麵相比,這位兵部侍郎的模樣有些狼狽。大概是為了突破封鎖線,所以也沒有穿唐軍軍服,看起來跟個乞丐差不了多少。
也確實是難為他了。
“顏侍郎來這裡,可是為了聯手出兵對付李寶臣之事?”
方重勇沉聲問道,也沒有跟顏杲卿繞圈子。
“確實如方節帥所說,但具體的稍有不同。
關中控鶴軍嘩變,長安淪陷,天子薨於亂軍之中。
如今李光弼部受困於河陽三城,想來汴州落腳卻又前進受阻。
顏某前來,是為了勸說節帥派兵接應李光弼的。”
顏杲卿對方重勇抱拳行禮道。
“天子居然薨於亂軍之中?”
方重勇也有點吃驚,因為張光晟並未透露這個消息,當然了,這並不是對方有所隱瞞,而是壓根就不知道。
以“百姓視角”描述這場叛亂的張光晟,自然不可能知道李琩最後是怎麼死的。而李懷光也不可能到處宣揚,是控鶴軍最後殺死了李琩!
這樣就造成了一個信息差。
“營救李光弼返回汴州麼?”
說完以後方重勇沉吟不語。
從紙麵上看,李光弼麾下兵馬不少,應該是有戰鬥力的,應該也不會太危險。
方重勇麾下的精兵,甚至還不如李光弼多!
但是,如果考慮戰場情況,就會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了。
李光弼走的軹關道,不可能攜帶很多糧草;而宣武軍大營內,則是堆滿了用不完的糧秣與石炭等軍需輜重。
這還不提,有汴州不斷在運糧,後勤準備充分。
此外,李光弼遠道而來,軍隊防禦很差,修建營寨也是需要木料的,而且他們還要隨時準備跑路;而宣武軍駐紮在防禦健全的營地內,根本不怕李寶臣的兵馬突襲。
所以從綜合實力上說,隻要宣武軍不出營地,戰鬥力遠比李光弼的部曲要高!
李寶臣會對誰動手,那是一目了然的。
“這是李將軍畫的行軍草圖,請方節帥過目。”
顏杲卿從懷裡摸出一張被凍硬了的羊皮卷,將其遞給方重勇。
嗯,路線也不難走,就是要經過河南府(洛陽)的北岸,然後經過懷州,經過河陰縣,再到宣武軍的東麵。
方重勇忍不住微微點頭。
沿途並不危險,危險的隻是從河陽三城追出來的追兵,以及李歸仁從鄴城派出來堵截的攔路虎。
李光弼現在暫時沒動,隻不過是為了迷惑對手,也是為了跟方重勇說好計劃。隻是不知道李寶臣這邊會怎麼應對,李歸仁那邊又會怎麼想。
“三日之後,本帥會親自帶兵,去河陰縣接應李光弼。請顏侍郎就在軍中歇息,本帥自會派出信使,去李光弼大營通傳。”
方重勇沉聲說道。
接應李光弼看似是一個簡單任務,實則不然。到時候很難說李寶臣會不會趁著大營空虛,帶兵進行突襲。
方重勇預判李寶臣不會派兵來這裡的前提,隻是因為對方根本占不到什麼便宜,需要大量時間攻打營寨。
然而一旦這個前提不存在了,那麼李寶臣會不會先把洛陽外圍清掃乾淨後再進關中,就難說得很了!
“如此,那便謝過方節帥了。”
顏杲卿長歎一聲,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
方重勇會扶持李璘上位,本質上,與李寶臣並無多少區彆。畢竟,寶臣大帥也是打著扶持李琬上位的旗號呢!
如今他和顏真卿,都不得不依靠這些居心叵測的藩鎮,來維持大唐的穩定。
該說不說,也確實挺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