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姓繡娘謹慎地點一點頭。
陳韶放緩說話的語速,循序漸進道:“是有什麼著急趕工的活嗎?”
“也沒有那麼著急吧,”吳姓繡娘邊想邊說道,“也就她手裡的那十張帕子再過幾日就要送出去,但她已經繡完九張,剩下的一張也繡了一半,按她的速度,剩下的那半張用不上半日就能繡完。其他的活不是半個月後,就是一個月後才交付,都用不著趕工。”
趙姓繡娘道:“她是想早些做完,好再接些彆的活兒。”
吳姓繡娘點頭:“那倒是,她比我們賺錢多,就是因為每次都能早早地乾活自己的活兒,再去搶著做些彆的活兒。”
馬掌櫃證實她們所說不假。
“也就是說,”陳韶順著問道,“繡樓裡經常剩她一個人趕工?”
“彆的繡娘都怕把眼睛熬壞了,”吳姓繡娘再一次搶著說道,“隻有她,經常乾到深更半夜。很多時候回來,我們都已經睡下了。”
陳韶稍稍停頓片刻,讓其餘人先到大堂外麵等著後,才又問道:“除了家裡人,她還有沒有跟你們提及過旁人?”
幾個繡娘最大不過十九歲,最小的才十四歲,都還沒有成親,因而一時半刻都沒有領會她話的意思,還是馬掌櫃小聲提醒道:“就是彆的男子。”
幾個繡娘的臉頰霎時紅透了。
也是這個時候,她們才反應過來,陳韶將其餘人都支到大堂外麵的用意。
張巧娘雖然死了,但女兒家即便死了,清白也很重要。
陳韶見她們都明白過來,也不再拐彎抹角:“跟她定過親的那戶人家找上錦色坊,應該是催她成親的吧,那戶人家長相如何,她為何不願意,可有跟你們說過?”
馬掌櫃幫著答道:“那戶人家長得還是挺周正的,說話也挺客氣。張巧娘不願意與他成親,對方拿了禮錢就走了,也沒有過多糾纏。”
“她為何不願意,有跟你們說過原因嗎?”陳韶問幾個繡娘。
吳姓繡娘答道:“說是成了親,就沒有辦法再賺錢給家裡了。”
是個正當理由。
陳韶將話題又轉回來:“那她平時可有跟你們提過彆的男子?”
三個繡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搖一搖頭後,一起答道:“沒有。”
陳韶沒有急著再問下去,她們三人與張巧娘朝夕相處的時日不短,對張巧娘的了解肯定不淺,但貿然讓她們談論張巧娘,她們肯定無處說起。
想要讓她們說出有用的線索,就需要她來引導。
引導的前提,一定是她對張巧娘的死有足夠多的認知。
她隻看過張巧娘的現場,還沒有看過證物,也還沒有看過她的屍體,所以再問下去,也是徒勞。
讓她們三個先歇息片刻,陳韶轉頭讓顧飛燕派個人去客棧將裝著張巧娘證據的匣子拿過來,又讓蟬衣去找個人將張巧娘的娘和兩個弟弟請過來後,起身叫徐光道:“帶路,去殮房看一看。”
悉唐縣的仵作及徐光檢驗的都沒有錯。
張巧娘的致命傷的確在胸口。
是被凶手一刀刺穿心臟而亡。
隻是陳韶在用銀針測量傷口的深度時,有了意外地發現:刀刃刺入心臟的方向在往右上傾斜。
凶手是個左撇子!
探過她身上其餘十二處傷口,陳韶確定了這一判斷。
帶著這一判斷,陳韶又檢查了一遍阿福、田根生、李順安、孫守義及慧忍的屍體。
阿福是被凶手割喉而死,而割喉的方向,右淺左深,右尖左鈍,很標準的左撇子。
田根生是被毆打致死,但被割的舌頭,也是右往左下斜的狀態(不明顯,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同樣隻有左撇子才能做到這一點。
李順安肚子上的傷口,同樣是右往左下斜的狀態(同樣不明顯,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
孫守義被肢解的傷口與田根生、李順安一樣。
慧忍也是被刺穿心臟而亡,傷道與張巧娘一樣。
凶手是個左撇子,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線索。
從殮房出來,顧飛燕裝有張巧娘、田根生及孫守義證據的匣子一並遞了過來。
陳韶看一眼大堂的方向,將匣子接過來擱到一邊,先打開了裝著張巧娘證物的匣子。
張巧娘的證物極少,就是她死時穿著的一身衣裳及身上所帶之物。
“她的衣裳怎麼這麼薄?”陳韶才將她外衣展開,顧飛燕便扯著她上衣一角質問,“還是粗布麵料,她也沒少賺錢,怎麼穿得這樣差?”
“你看她的裡衣,”蟬衣幫著將裡衣鋪開後,也忍不住哼道,“裡衣也是粗布料子!”
陳韶沒有搭話,而是拿起從裡衣裡掉出來絲織肚兜及匣子裡的纏枝海棠銀鐲子吩咐:“去把金知縣和金致遠叫到殮房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