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爭讚了聲,然後看向夜隨雲,道,“大長老如何看?”
夜隨雲道:“都是一族,本就無需爭執。”
夜無爭道:“此事既由無相古族族長出麵,定然不小。那就速招本族弟子從古晉大地撤離,至於古傳送陣處,就勞煩大長老去看一看吧。”
“好。”
夜隨雲言簡意賅地應了句。
夜無爭忽地歎息道:“我不知道你在幼時看到過什麼,才心性大變,與我觀念相左,不再苦修,轉而享樂。你不僅自己享樂,還帶動了一大批年輕一輩弟子享樂。”
夜隨雲沉默了下,道:“隻是看多了死亡,覺得有朝一日你我也會死,那不若多享樂享樂。”
夜無爭道:“你這是恐懼!”
夜隨雲道:“恐懼也能使人變強,我的神通與你的就不同,這不就是觀念相左所帶來的麼?”
夜無爭點點頭,道:“也許你說的對,一個族群,確實可以存在多種聲音。”
兩人一番交談,顯是進一步說開了,繼而分化虹光離去。
宴席上又隻剩下兩人。
唐嘯宣道:“都是聰明人,一點就明白。
本座來了,他們重視了,危機自然就解除了。
古傳送陣一斷,毗藍蟲族縱有滔天本事,也彆想來到此處。”
宋延:.
唐嘯宣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道:“彆沮喪嘛,待到冰鏡魂閾解決之後,本座再設局,幫你把機緣引來便是。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樁樁做。”
宋延道:“也好。”
他.從不怕等。
多等些時間,完全沒關係。
可那麼一來,他就不得不修煉《百相生滅樁》了。
眼前這無相古族族長到底是在算他,還是沒在算呢?
然而,局勢已定,他相信有神嬰強者鎮守古傳送陣絕不會有失。
魔僧無論有什麼計劃,看來都行不通了。
半年後.
古傳送陣處。
彆說宋延了,就連魔僧自己也沒想到,他隻是拚儘全力嘗試了一下“天魔惑心”之法,就竟真的蠱惑住了那位坐鎮古傳送陣的夜王古族大長老。
原本魔僧已經絕望,因為就算毗藍婆出手,也不可能比得上另一位神嬰關閉古傳送陣的速度。
但現在,問題解決了。
夜隨雲居然加入了它們,加入了山海妖族,說是要奪回在夜王古族的地位。
天魔本就強大。
天魔惑心更是對付神嬰的手段。
魔僧雖然欣喜萬分,卻也覺得並無問題。
就算有,那也無所謂。
它的真實目的並不是什麼戰勝古族,而是亂!
越亂越好!
亂了,它就能找到那奸猾可惡的小子,然後吞了他,從而使得自己完整!
可是,當毗藍驕蟲一族的軍隊才踏過古傳送陣沒多久,魔僧就接到了一個壞消息:無相古族將雪國所有宗門搬遷的計劃提前了,提前到了兩個月後。
這消息突兀至極!
就如無相古族,夜王古族在知道夜隨雲背叛後一樣的突兀。
堂堂夜王古族的大長老,為什麼要背叛?
背叛了的大長老則是利用自己的威望調動著夜王古族的勢力,使得不少勢力望風而降,根本不做抵抗。
兩邊,都開始著急。
夜無爭急。
魔僧也急。
著急的魔僧提出了“雪國搬遷,必然大亂,不如趁亂偷襲.就可省去許多麻煩”的建議。
它蠱惑住了毗藍婆和夜隨雲,它覺得如果有這兩位神嬰幫著,定然可以殺入雪國,更何況.雪國的拜火魔宗是什麼情況它很清楚。
隻要有一個契機,拜火魔宗必反!
一旦反了,它縱然是孤軍深入,卻也算是有了立足之地,然後再裡應外合,足以大亂!
魔僧的決斷很快。
在聽到“提前搬遷”的消息後沒兩天,它就和毗藍婆,夜隨雲,還有三名毗藍雙首驕蟲的紫府高手一道出發,恍如閃電匕首般直插雪國。
而此番,雖是毗藍雙首驕蟲為主,但後續卻會有大量妖族陸陸續續趕來。
多尾狐族,食屍狼族,鹿魔一族,還有百眼一族,邪蛛一族等等等等,都會出動
宋延從不是全知全能的神,這一刻,他心底再度升起了一種麵對龐然黑霧的感覺。
他身外的一切都充滿了神秘與黑暗,難以看清,難以知曉,卻又深藏危險。
當所有老怪各懷心思,紛紛入局時,這局就會變得玄奧無比,就會變得很多事都無法看懂。
但他至少還能明白一件事。
“族長,我要滅了拜火魔宗,斷了它們獻祭之火的傳承,阻止魔嬰出世。”
“為什麼?”唐嘯宣問。
宋延道:“我們說要五年內讓拜火魔宗搬遷,結果夜王古族大長老就叛變了,妖族就通過古傳送陣從西而來。
我們說要讓拜火魔宗提前搬遷,結果”
唐嘯宣問:“結果怎樣?”
宋延道:“我能感到我要等的妖魔來了,它在加速趕來,它絕對不是一個人來的。
所以,不論結果如何,我要提前毀了拜火魔宗。
您也知道木裂陽絕對不會老老實實地搬遷。”
唐嘯宣微微閉目。
這一年裡,形勢的發展幾乎可以用“變化莫測”來形容。
許多從未想過會發生的事,突然就發生了。
就好像埋線百年,布局千年的許多引子忽被點燃,逐漸引爆。
就連夜隨雲都能背叛自己的種族,這世界是瘋了嗎?
可是,他等魔嬰已然很久,他又怎麼可以輕易打斷魔嬰的降臨?
這可是他變強的機緣!
唐嘯宣猶豫不決。
良久,他歎了口氣,道:“我先問問寧心老祖,她雖占卜了摘寶人,還處於反噬期間。
可若是讓她儘可能占卜小事,那應該還是可以的。
我便讓她占卜一下.若是滅了拜火魔宗是吉是凶吧。”
很快
唐嘯宣就與寧心老祖通過念頭聯係上了。
須臾的交談後,他緩緩睜開眼。
宋延問:“族長,如何?”
唐嘯宣搖了搖頭,道:“一片迷霧,變數極多,難判吉凶。”
這一刻,這位無相古族族長已然認識到問題的嚴重了。
區區獻祭,怎麼還變數極多了?
變數多,意味著推手多,意味著幕後多。
可這魔嬰到底牽扯了多少東西?
若是不趕緊探出來,真的好麼?
可是,他又不想親手毀了自己的機緣。
若是自己出手毀了,那心氣得不順很久很久.
唐嘯宣閉目靜坐,越是亂,他便越有靜氣,此時此刻他已將自己真正地擺到了國戰君王的位置上,餘下眾生皆為手中棋子。
在知道夜隨雲背叛,妖族入侵後,他已經調集本族勢力趕赴前線,同時派遣使者往古族聯盟處求援。
而此時,對於拜火魔宗這件事,唐嘯宣決定“擲個骰子”,一方麵看一看這位他眼中的繼承人到底有幾斤幾兩,另一方則打草驚蛇,靜觀其變。
所以,他道:“唐寒,此魔嬰原是本座機緣,本座是絕計不會自己出手,將之覆滅。但是,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既然如此,本座打算讓你出手。你如果能滅了拜火魔宗,那就滅,滅不了,也是命,如何?”
宋延行了行禮,道:“我這就去。”
唐嘯宣道:“你且等喜公主來,她已破紫府後期,有她再側,我才放心。”
宋延道:“我等不及。”
唐嘯宣神色微動,著實生出了幾分好奇。
這少年人如何的這般自信?
稍作停頓,唐嘯宣喚了名紫府修士,陪同宋延,然後一並往拜火魔宗而去。
宋延一旦下了決定,就會立刻去做。
他和木裂陽沒什麼恩怨,隻是他感覺魔僧的布局很可能有大半落在魔嬰之上,他得去毀了。
至於到底在不在魔嬰上,他並不確定。
可這有什麼關係呢?
他既動了念,那木裂陽就得死。
對錯,從來都不重要。
淒冷之雪狂落此國,慘紅火焰靜謐焚燒,燒著宗門弟子的生命,拜火者的生命
這火一傳而遠,甚至當年宋延還在西驤王境內時都能遇到。
他身化虹光,在一名紫府修士的陪伴下,飛速往拜火魔宗而去。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為什麼提前了?”
“不!我不會提前!我怎麼都不可能提前!”
“妖族,怎麼還不來?戰火,怎麼還不來?”
秘境,漆黑曠野上,慘紅火堆前,火紋布袍的男人赤足踏地,渾身因激動而顫抖。
他雙手扯著頭發,恍若瘋癲般喃喃急語。
“一定是差了,差了點!就一點!”
木裂陽目眥欲裂,雙瞳凸出,布滿血絲。
陡然,他似有所感,快速離開秘境,繞過幾個甬道,來到一處地下大廳。
早有弟子在那等候,見到木裂陽,弟子恭敬道了聲:“師父尋我.”
話音還未落,木裂陽抬手猛抓,虛空中幽黑森冷鬼嬰像陡然浮現,念頭之力隨手而延,一把抓住弟子。
弟子欲要掙紮,可卻怎麼都掙不脫。
木裂陽神色陰冷,厲聲道:“彆怪為師!要怪就怪唐嘯宣!要不是他催的這麼急促,為師一定會等你紫府境界鞏固之後,再動手!”
“師父!師父!”
那弟子掙紮著,麵露不敢置信之色。
要知道,木裂陽對他極其寵溺,幾乎是從練玄境一手帶上來的,亦師亦父,可如今出手卻無比狠決,毫不留情。
木裂陽也不解釋,五指虛握。
當年,他對這弟子好,一是為了獲得其信任,二是為了養自己的護念。
人對豬好,不過是為了豬早日養肥,可以宰了吃肉。
又有什麼錯?
要不是他,這弟子早就死了!
“養你這麼大,該報恩了!”
伴隨著木裂陽冰冷的聲音,鬼嬰像狠狠握下。
我念的長久與持續性賦予了這種念頭秘術不會如“殺念護念”忽起忽滅,故而能一直存在,其力量也自是遠遠不同。
之前,宋延受了蜂雲浮屠瘴,便是抵禦了很久很久,這才徹底消化。
那弟子瞬間暈去,木裂陽帶著他,匆匆跑入秘境,然後以鬼嬰像之手將其死死按入獻祭之火中。
那弟子痛苦醒來,憤怒地咆哮著:“老賊!老賊!!”
木裂陽冷笑道:“不知感恩的狗東西,活該死!”
說罷,他目光凝聚在那慘紅的獻祭之火上,又是期盼,又是緊張。
待到那弟子徹底沒了動靜,他急忙盤膝坐下,運轉《鬼嬰真經》,深吸那慘紅之火中遊離出的紅絲。
紅絲一縷縷纏繞在漆黑鬼嬰像上,彷如水底入棉花,慢慢滲入,也慢慢使得鬼嬰像肌膚變暖變紅,好像從死物變成活物。
數日後,木裂陽將完成了初步汲取,正要稍作歇息,忽的感到了外麵的異常。
透過秘鏡寶物,他看到了拜火魔宗上空迎來了一位熟悉麵龐。
這竟是那位曾經短住過的二世祖!
那二世祖正叫著他的名字,讓他出來。
木裂陽神色急動,決定還是去看一看。
他離開秘境,化虹而起,浮於宗門上空,恭敬行禮道:“上使,好久不見,老夫對您甚是想念,來來來,老夫有.”
話音未落,宋延淡淡道:“離火化生陣的陣心在哪兒?”
木裂陽瞳孔緊縮,瞬間明白了許多事,旋即歎了口氣道:“上使,何以至此啊?”
下一刹,他目光掃向宋延身側的紫府。
那紫府往後退了退,道:“木宗主還是坦然交代吧。”
木裂陽問:“你不出手?”
那紫府道:“我不出手。”
木裂陽又把目光盯向了宋延,笑道:“看來也不是每一個無相族人都支持這麼做。隻是,老夫實在不明白,上使為什麼要阻止我?又.憑什麼阻止我?”
話音才落,高空一杆紅黑大幡陡顯,惡魂烈烈飛散狂舞,恍如籠罩此間的地獄,宋延抬手一抓,他所抓處頓時空缺了一大塊兒。
那一大塊兒完完全全地凝聚在一起,壓縮,變化,瞬息成了一把槍。
血紅的槍!
煞固的槍!
槍,投落,鎖定木裂陽神魂。
木裂陽冷哼一聲,手一掐訣,喚出鬼嬰像。
像探手,往槍推去。
轟!
鬼嬰像爆了!
木裂陽隻覺神魂狂震,七竅流血,他不敢置信的驚駭眸光裡,那二世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麵前,垂落的冷漠目光中,一隻手死死扣在了他顱頂。
宋延掌心的倀王虎紋飛速探出,可才一觸碰木裂陽神魂,就陡然縮回。
因為那神魂完完全全地燃燒了起來。
木裂陽發出淒慘地哀嚎,整個兒沐浴在慘紅的獻祭之火中。
他將眾生獻祭、師父獻祭、弟子獻祭,以為修煉的是自己,卻不知他也隻是獻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