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聳了聳肩,示意張明遠帶路。
就這樣,他與這時間回溯的始作俑者對坐膳堂,暗自盤算著如何開口試探。
是趁熱打鐵,還是徐徐圖之?
正躊躇間——
「說來有趣,」張明遠狼吞虎咽地吸溜著麵條,含混不清地說道。
這吃相確實令人發噱。
若母親見他效仿這等粗魯舉止,怕是要氣得背過氣去。
「你這等乖學生,竟逃課陪我這個混世魔王用膳...世風日下啊!令堂若見你這般,不知作何感想?」
「其一,我並非逃課,是奉師命送你回府。」林昭然無視對方的嗤笑,「其二,用膳是為防你餓暈在半路。」
見張明遠又要發笑,他補充道:「至於家母?若知我與張氏少主同席,怕是歡喜得連課業都忘了追究。」
「嗬,攀龍附鳳之輩。」張明遠麵露譏誚,「幸好你是男兒身,否則怕是要與撮合我倆了。」
「舍妹年方九歲...」
「打住!」張明遠急忙擺手。
「也罷。」林昭然見好就收,話鋒一轉:「所以,揍你之人究竟是誰?」
「你何時變得這般好事?」張明遠挑眉,「何以見得我與人動手?」
「你那些自言自語,可沒想象中那般隱晦。」
「胡扯!」張明遠嗤之以鼻,「不過是昨日擺弄丹爐時吸了些濁氣罷了。」
嗬,好個「丹爐濁氣」的托詞。
雖俗套卻屢試不爽——林昭然自己也沒少用這借口。
但他豈會輕易罷休?
決意再進一步,劍走偏鋒激他一激。
「這濁氣倒是稀奇,症狀竟似魂術反噬。」他故意揚聲道。
雖料到張明遠會有反應,卻不想對方陡然挺直脊背,眼中精光暴漲:
「是了!所以即便時光回溯仍未消除!那老匹夫算計的竟是隨魂魄溯回的——」
膳堂驀地一靜。
眾弟子皆側目而視,看這狂徒當眾胡言亂語。
張明遠這才發覺失態,胡亂擺手嘟囔著賠罪,聲若蚊呐唯有林昭然可聞。
零星哄笑如漣漪蕩開,片刻後堂內複歸喧鬨。
「呃…」張明遠耳根發赤,「不如去靈泉邊說話?」
「隻怕不妥,」林昭然慢條斯理道,「若還是這般嚷鬨,去哪兒都一樣。」
「少陰陽怪氣!」張明遠惱羞成怒,「誰似你這塊千年寒冰!」
「寒冰?」林昭然尾音微揚。
然張明遠已收拾妥當,林昭然隻得暗惱著緊隨其後。
這番失態倒解了他些許疑惑——原來回溯的並非記憶或神識,而是魂魄本源。
難怪每次重來,他的術法與真元操控皆未消散。
雖說無人參透其中玄機,但術法根植魂魄乃修真界常識。
行至靈泉畔,張明遠忽作沉思狀。
林昭然借機端詳泉中錦鯉,倒替這些活物生出幾分憐憫。
這靈泉荒廢多年,不過因逢夏祭盛典才得修繕。
待慶典過後,天衍閣哪會費心維護?
更遑論保這些魚兒周全。
大限將至矣。
「昭然……」張明遠突然開口。
「嗯?」
「你可知……時光回溯之事?」
林昭然睫羽微顫。倒是單刀直入。
「時光回溯?」他佯裝困惑,「所知有限。怎的突然問這個?」
「呃,這個……」張明遠抓耳撓腮,支吾道,「說出來你定當我瘋了——我乃曆劫重生之人。」
好個直腸子!林昭然暗歎。
這張氏少主渾身上下,怕找不出半根迂回曲折的骨頭。
「瞧你年歲未增,」林昭然故作沉吟,「若來自未來,想必不過咫尺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