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張明遠連連擺手,「倒像是...夏祭當夜天地重啟,唯我獨存前塵記憶。」
這說法倒新鮮,不過若論荒謬,能波及整個修真界的術法,比那時光回溯之法更甚。
「這輪回光景,我少說也曆過二百餘次。」張明遠抓了抓頭發,「實不相瞞,早已記不清數了。」
「且慢,」林昭然聲線微顫,強自鎮定,「聽你言下之意,竟似無法掙脫?」
所幸對方心緒激蕩,未察異樣。
「正是如此!」張明遠猛然拔高聲調,又慌忙壓低,「上回回溯時中了那邪術,此番回溯竟未消儘!」
林昭然眉心驟蹙。「上回」?那前七次呢?
是張明遠跳過了,還是...全然不記得?
思及此,他忽覺寒意徹骨——莫非那巫妖的邪術,遠比眼前所見更凶險?
若這七次輪回間,張明遠皆在昏迷中度過...可為何其監護人稱他失蹤而非延醫?
「看來確如你所言,是魂術作祟。」張明遠繼續道,「往後須得提防。起初隻當是尋常病症,倒也猜對幾分——此刻已比晨起時舒坦許多。隻是...」
他指了指太陽穴,「連這兒也不甚靈光了。」
林昭然暗叫不妙。
「我記不清這輪回如何開啟,」張明遠一錘定音,正應了林昭然心中所懼:
「甚至不確定始作俑者是否是我。如今記憶儘是這般缺漏,雖盼著能逐漸恢複,但……」
林昭然麵若寒霜地盯著他——兩人分明都已深陷大麻煩。
張明遠卻會錯了意。
「你不信我。」他頹然道。
「確是天方夜譚。」林昭然道。若非親身經曆,他斷不會輕信。「不過我向來開明。權當你說的是真,又與我有何乾係?」
張明遠眉峰一挑,似是對某件事難以置信。
「有趣,」他摩挲著下巴,「與『那位』倒是大不相同。」
「那位?」林昭然心頭微動。
「不錯,」張明遠點頭,「縱有記憶殘缺,我卻清楚記得你。畢竟……」
他聲音忽低如蚊蚋,「每次襲殺伊始,你總難逃一死……」
林昭然佯作未聞。
「你與從前大不相同。」張明遠突然說道,「往日那般急躁,終日忙得腳不沾地。每當我提及時光回溯之事,你總當是戲言。」
這說辭倒與兩位兄長捉弄他時的把戲如出一轍。
說來這張明遠的脾性,本就與那二人有七八分相似。
「你變了,」張明遠斷言,「如今沉穩得多,也...更從容。」
林昭然蹙眉。
他自覺心性未有大變,但經曆這等奇事,要說毫無改變倒也未必。
更何況對他而言,這輪回已持續八月有餘。
「且慢,」他佯作不解,「若如你所言天地重啟,我為何會變?」
「不知。」張明遠聳肩,忽又目光灼灼地看來,「細想起來,當時你也在場,不是嗎?」
林昭然麵露茫然。
這等粗淺試探,豈能讓他露了馬腳?
「罷了,你自然不記得。」張明遠歎道,「近日可覺有何異狀?」
「說來...確有蹊蹺。」林昭然順勢道,「選修課業時鬼使神差改了主意,自入青雲城後,行事也多反常。」
此言一箭雙雕:既試探張明遠對「同道中人」的反應,又為日後掩飾輪回中的行徑變化埋下伏筆。
林昭然暗自詫異張明遠竟這般輕信。
縱使真如其所言曆經十七載輪回,這少年依舊不諳察言觀色之道——抑或是自己演技當真爐火純青?
「蹊蹺。」張明遠隻吐出二字。
「確實。」林昭然順水推舟,「不知曆劫仙師可願指點凡夫俗子?譬如傳授幾式驚天秘術?」
「說來慚愧,」張明遠撓頭,「我所精通的儘是鬥法之術。畢竟要阻止那場災禍,不得不爾。」
「可是那傷你的神秘敵手?」林昭然試探道。他亟欲將妖獸入侵之事引入話題,卻苦於無從解釋消息來源。「至少記得交手經過吧?」
「呃——」張明遠喉頭滾動,「大抵記得。分明見你在場,不過……」
他忽而支吾,「你約莫甫交戰便殞命了——無意冒犯,但你本就不擅廝殺。隨後我莽撞衝陣,自以為金剛不壞。」
「何來這等妄想?」林昭然真心困惑,「刀劍無眼,這般自負豈非取死之道?」
「你可知我在這輪回中死過多少次?」張明遠突然激動起來:
「雖記不清具體數目,但確實死了又死。久而久之,便不將生死當回事了。況且我也非全無憑仗——下回提防著亡靈邪術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