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亡靈邪術,」林昭然長歎一聲:
「更需提防心術侵襲。輕則淪為心奴,重則神識儘毀。
若再大意些,被人種下魂契禁製也未可知——此術可是直烙魂魄的。
還有那專噬魂魄的幽魂,另有封印術士真元的法門,怕是你『回溯』時也難擺脫……」
張明遠默然不語,但林昭然分明見他麵色又白了幾分。
「這不過是我隨口能想到的幾樣,」林昭然總結道,「我不過一介學閣弟子,見識淺薄。但顯而易見,你絕非金剛不壞之身。可明白了?」
他喉頭一緊——險些說漏了嘴。
幸而張明遠遲鈍,若易地而處,他早該察覺端倪。
「哈,你倒像真在擔心我,」張明遠乾笑兩聲,「看來你是真信了時光回溯之說?」
林昭然聳聳肩:「未敢儘信,但此事不值得爭辯。你既自稱曆劫之人,我便權當如此。」
正是。
在摸清張明遠底細、參透輪回玄機之前,他自會繼續這般「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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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林昭然重返天衍閣時,已錯過《基礎術法》與《術法戒律》兩堂大課。
剛踏入院門,便被慕容雪與一眾好事同窗團團圍住。
應付慕容雪倒容易——她不過要訓斥他耽擱太久,並警告已將缺勤記入名冊。
林昭然心知整座學閣上下,會在意這名冊的怕也隻有這姑娘。
至於探問張明遠病情的,更是一句「丹爐濁氣」便打發了。
怎麼?這借口可是正主親授的!
麻煩的是那些追問「為何突然熱心護送」「究竟耽擱何事」的長舌之輩。
這些人如附骨之疽,直至暮鼓時分方得脫身。
待回到房閂緊門閂,林昭然終得長舒一口氣,細細梳理今日所獲。
張明遠自信明日便能痊愈,記憶也將恢複。
林昭然卻不敢如此樂觀。
那七個月的空缺記憶(甚或存在痕跡),分明昭示著某種駭人手段。
為何自己未受影響?
或許……並非全然無恙。
首度回溯時那股莫名倦意,原以為是心神損耗所致。
說不定隻是被那邪術餘波掃中,故損傷輕微;
又或者,所謂的「首次回溯」,不過是他尚存記憶的最早一次。
這念頭令人不安,但沉溺於此亦無益處。
細想之下,倒也合乎情理。
他與張明遠所受的時光回溯之術,本質是將魂魄煉作實體。
而巫妖之流,究其根本亦是魂體——那些邪修以秘法自絕性命,將魂魄禁錮於命匣之中。
若現世軀殼被毀,自會回歸命匣,再行奪舍之事。
既如此,巫妖通曉對付同類之法也在情理之中。
而能傷及巫妖的手段,對付他們二人自然同樣有效。
而張明遠這蠢材,竟在決戰尾聲對那巫妖嚷道「我又不會真死」!
真是夠了!
巫妖雖未必看破其根腳,此言卻無異自曝與巫妖、奪舍者之流相差無幾。
然此皆後話。
眼下要緊的是:下一步當如何?
縱使張明遠恢複記憶(此事存疑),也必會延續輪回直至找到誅滅巫妖之法。
觀其先前戰況,怕是要耗費不少光陰。
更何況,若假設張明遠本就是施術者——既有一便有二,他隱約懷疑張明遠或許與自己一樣,不過是個「搭便車」的。
莫非還有第三位輪回者?
突然間,他不再如初入輪回時那般焦灼於脫身。
所謂「脫身」,未必是回歸常態。
妖獸入侵顯然非尋常暴亂,即便阻止恐也難斷禍根。
此乃驚天變局,而林昭然不過是條池中小魚——用陶晚晴的話說,是隻「小強」。
困於輪回反令他有機會謀定後路,若在外界,不過枉死城中添個新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