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忠誠想了想,意味深長的道。
“我告訴你,你什麼都不做就是最好,最好最好,玉樓,你能明白吧?”
謎語人是真的惡心。
不過,王玉樓還是聽懂了——老牧比自己想的更關鍵。
他沉思片刻後,抬頭,追問道。
“古法紫府需要築基修士修行多久,才能接近紫府?”
這問題,很大膽,是王玉樓站在雙方原則和立場的邊緣,伸出腳尖的試探。
王玉樓的眼睛直視西海忠誠,意思很簡單——老忠,能說不?
西海忠誠起身,很是裝模作樣的踱步了一番,才看向玉樓,眼中複雜。
莽象的金丹一定能成,這是他可以確定的消息,未來,以莽象和師尊的合作關係,在西海打下莫大基業的王玉樓,可能有機會成為莽象一脈未來的新紫府。
哪怕王玉樓未來沒有機會成為紫府,會中道崩殂,但
還是說了吧,他可能已經猜到了。
“玉樓,你有沒有注意到,仙盟的大修士中,很多本身乃是妖將乃至於妖王?”
王玉樓終於確定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猜測。
原來如此。
他雙眼虛無的看著前方的虛空,低聲喃喃道。
“當然,天蛇仙尊就是。”
西海忠誠的袖子一動,四團金色的光在王玉樓麵前浮現。
“紫府的法門有很多,我們萬法源流樞其實就對外售賣,這四種,就是梧南近萬年中,主流的四種紫府法門。
分彆為,天人交感紫府法、竅穴勾連紫府法、神通化妖紫府法、道基洞天紫府法。”
王玉樓終於藏不住臉色了,那四團浮在堂中半空的金球,散著迷人的光暈。
成道之法,就在其中。
王玉樓伸手想握,但隻握了個空。
看著空蕩蕩的手,王玉樓才意識到,那金球隻是象征,這些法門,是神光掌握的,西海忠誠隻是知道罷了。
“售價幾何,我能買嗎?”他目光炯炯的看向西海忠誠。
西海忠誠笑著點頭,道。
“當然能買,但無價,需要你在成為紫府後還。”
可以買,但無價,需要成為紫府後還.
聽起來不錯,但王玉樓不傻。
他冷靜了下來。
這種高利貸,恐怕用命還都不夠。
神光作為西海妖神在仙盟的代言人,卻暗中向仙盟中的修士售賣紫府法門,這種事
西海,西海,果然不一樣,紫府的法門啊,人奸神光免費送.
“這些法門有什麼區彆?”
西海忠誠眉頭一動,道。
“此等信息的價值,玉樓你自然清楚,二十萬枚靈石,不算貴吧?”
其實,這些信息都是免費的,就算收多少他也拿不到——都是神光的。
之所以報一個高價,純粹是被王玉樓‘三分價買法門’的操作給氣到了。
“這是七萬三,剩下的我以後慢慢付,前輩,可以說了嗎?”
王玉樓當即掏出了全部家當,如果不是因為鬥法場和其他產業的投入,他現在手頭會有更多。
看著那些靈石,西海忠誠心下一凜,王玉樓這小子太明白事兒了,從他們倆第一次見麵到今天,每一次關鍵的抉擇,王玉樓都給出了不是最錯的答案,全是細節。
這樣的人,得交好。
“這樣吧,我給你打個折,七萬三就七萬三,剩下的就不用還的,咱倆畢竟聊得來。
天人交感紫府法,可以朝聞道而暮成,下限低的很,還要看天地的臉色。
竅穴勾連紫府法,和築基修士修行竅穴的主流法門對應,天賦優異者,幾十年便可成道,下限一般。
神通化妖紫府法,梧南曾經主流的紫府法,成道速度因人而異,壽元悠長,下限一般。
道基洞天紫府法,梧南目前的主流紫府法,成道速度嘛,哈哈哈,五脈道基修完起碼兩百年,下限高。”
七萬三就能買到如此的信息,王玉樓心裡,居然對神光那位人奸多了幾分好感。
相比於那些屬貔貅的仙盟大修士們,神光簡直良心的不能再良心——賣,都可以賣。
“下限不同,那它們觸及上限的速度,又如何?”
麵對王玉樓的問題,西海忠誠這次不回答了,而是道。
“玉樓,四條路中,哪一條適合你,怎麼選,這種問題,當然是無價的。”
稀缺的信息和資源,向來無價。
所以王玉樓適才才會那麼乾脆的掏靈石。
“那前輩,為什麼我師尊煉完丹,卻完全不用,他當初煉的時候,可是急的厲害——這問題應該不收費吧?”
西海忠誠點頭道。
“他在等,他煉的血髓寶還丹藥力不夠,他在養丹,什麼時候用,取決於他什麼時候養好,起碼要等寶丹的欠缺的藥力養到能養的極限,他才會考慮使用。”
原來如此
王玉樓離開時,對西海忠誠深深大拜,西海忠誠本想把王玉樓攙扶起來,但又忽然止住了動作。
原來,王玉樓拜的不是他。
神光仙尊,或許在看著西海的所有人。
——
辭彆西海忠誠,王玉樓騎在黑龍馬上,複盤著今日從西海忠誠處得到的消息。
那繁雜的線頭,如今也漸漸被他理清了。
西海忠誠給他忠告這件事本身,意味著,神光的布子是莽象和周縛蛟都不知道的。
而神光和莽象,應該是早已聯合。
群仙台上,祖師的金丹第四、第五議,差的那十票是神光。
神光通過跑票,向自己的盟友莽象證明,自己沒有晃他——是仙盟保守派天天玩陰兵借票,所以才算明白。
那少的兩票又是怎麼回事?
王玉樓搖了搖頭,少的兩票和自己無關,想那些沒有用。
他的目光左右遊移,似是在看仙城中的商鋪,但其實,思緒已經飄到了和仙尊們同列的九天之上。
站在仙尊的角度思考問題,才能看出問題所在。
神光和莽象有著完全不同的基本盤,他們的利益是衝突的。
因此,即便聯合,因為利益不完全一致,才有西海忠誠對自己的忠告——神光在算計周縛蛟。
起初,王玉樓以為西海忠誠的忠告,指的是做周縛蛟的爐鼎也不算虧,後來他才意識到,西海忠誠,不,神光仙尊是怕自己壞了他的計劃。
所以,西海忠誠其實才是三位長老中,最得神光關愛的弟子嗎?
不想他,他不重要。
現在,王玉樓心中最大的疑問,有四個,不,五個。
周縛蛟是不是被祖師賣了?
不確定,從西海忠誠對自己的叮囑看,祖師或許沒有出賣好師尊,但被神光多年的布子給設計了。
對,應該如此。
第二個問題,周縛蛟知不知道牧春澤是神光仙尊的人?
難說,很難說,周縛蛟這類大修士,可以硬扛天劫,他哪怕半死不活,應該也是有實力攪動風雲的。
麵對神光的設計,可能周縛蛟早已察覺,隻是在等神光發難。
萬一他猜到了牧春澤是神光的人,豈不是映曦依然危險?
第三個問題,鎮妖寶樓案試探的是金山——金明度,窮海、青蕊——陳養和、連成賢,是不是意味著,這個案子是神光搞出來的?
很有可能,試探出各方不是真想辦神光後,周縛蛟就開始煉丹了,這很有代表意義。
或許是他意識到,西海不會亂,他可以放心煉丹。
雖看起來像是倒果為因,但此邏輯確實解釋的通。
第四個問題,周縛蛟和西海忠誠都說會亂,但具體怎麼亂呢?
周縛蛟說的是大戰將起,指的應該是紅燈照和天蛇宗的大戰。
而西海忠誠強調的是仙盟會亂。
王玉樓想不明白,他暫且把西海忠誠和周縛蛟指的亂,都算在了紅燈照和天蛇宗大戰上。
畢竟,神光仙尊是西海眾妖神在仙盟的代表人,其弟子西海忠誠的立場特殊,口中的仙盟亂,確實有可能指的是紅燈照天蛇宗大戰。
而不是那可怕的,仙盟內戰。
這兩種事情,無論哪一個,對王氏而言都是大危機。
危險,但蘊藏機會。
當然,至少比一片死寂的沒有機會強。
第五個問題,神光的棋局,究竟要如何下?
總不可能讓牧春澤直接成就紫府,然後宰了周縛蛟吧?
神光,神光,這位王氏家訓中記載著的傳奇,如今竟站在了王玉樓所處的漩渦之上。
從清溪坊一會,到今日再交鋒。
神光仙尊,您又是如何看待我呢?
黑龍馬行至玉闕府,王玉樓停止了思考。
前路漫漫,目前,他萬幸的看清了一點。
這一點,已經是無數修士一生都到不了的地方。
依然有很多迷霧,依然有很多不曾知曉的問題,但王玉樓沒有猶豫,也無法猶豫。
出王家山,到清溪坊修習煉道,於滴水洞第一次發展勢力、參與修仙界鬥爭,再到紅燈照中成為莽象一脈天驕。
如今,又於西海,得見紫府之門徑。
一路走來,王玉樓已經不願意回頭。
苦海中翻滾的艱難,他受夠了。
要去彼岸。
要走上去,上到那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擺弄的絕頂。
無論刀山火海。
——
就在王玉樓回到玉闕府的同時,被周縛蛟忽然召喚到身邊的映曦,已經問出了那藏在心中的問題。
“老祖,梁卓叔他們到底去哪了?”
這姑娘當然不笨,不會把牧春澤特意傳音給她的話當疑問抖出來。
隻是周梁卓等周氏嫡脈已經消失三月有餘,音信全無,她早就想問周縛蛟了。
“都在這裡,看。”
映曦曾經以為,自己是老祖最寵愛的後輩,以至於從小就被老祖拉在身邊培養。
此時,看著那紅色的寶丹,她才意識到,在老祖的眼中,所有的後輩都一樣。
隻是一些特殊點的工具人而已。
“你是說,他們成了這顆丹?”
周映曦顫抖著肩膀,看著那趴在水池中的蛟屍,一步步的往後退。
“對,有了它,你就能順順利利的修行到紫府。
映曦,這是幾百名族人對你的殷切期望,你不能讓他們失望啊。”
蛟屍沒有動,紫紅的如同寶石一般的血髓寶還丹飛向了周映曦。
映曦想要躲,她施展出了周家的水天一色遁符,整個人化作了淡淡的影子,向執寶真人府外衝去。
相公,原來我是最後一個意識到不對的嗎?
你意識到了,父親意識到了。
隻有我,隻有我如今才意識到。
周縛蛟沒有多說哪怕一句話,水池中的水動了起來,上百條水流組成的絲帶激射向映曦,封住了她所有可能離開的方向。
“用了此丹,映曦,老祖我都是為了周家,你難道不想扛起家族的責任,振興周氏嗎?”
周縛蛟控製著水流,將周映曦固定在了半空中。
那顆紫紅色的寶丹接近其小腹,一道水流化作刀刃,割開了周映曦的肚子。
頂級的靈丹,不是吃的,而是用的。
不同的靈丹,不同的修士,有不同的用法,這個,也因人而異。
血髓寶還丹,就這麼,被周縛蛟嵌入了周映曦的身體。
一入其身,寶丹就像有了生命似得,開始生長出根須。
紫紅色的丹體外,密密麻麻的生著比牛毛還要細的根須。
根須生長,生長,布滿了周映曦渾身的經脈與血肉。
“嘶~嘶~嘶~”
映曦太痛了,但這是血髓寶還丹改造其身的必然環節,在周縛蛟的控製下,她必須忍。
丹已入體,老東西終於把痛到渾身無力的映曦放了下去,甚至還假惺惺的道。
“映曦,你還小,不懂修仙界的殘酷。
我已經半死不活了,等沒了我,他們也要死,你也要死。
所以,你才要快些長大。
好孩子,你需要快些築基、早日紫府,早點扛起周家的未來。”
一枚綠色的寶盒,被周縛蛟祭起,它便是周縛蛟的另一件法寶,山水木匣。
和攻伐型的法寶癸水斬蛟刀不同,山水木匣可以幫周縛蛟在不用洞天法力的情況下施展許多神通,在山水木匣的幫助下,周縛蛟在映曦身上種下了屬於他的法印。
“築基前,就不要離開西海仙城了,映曦。
對了,還有那個案子,王玉樓想查就讓他查,他想借案子折騰,你彆摻和。
你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修行,早日築基。”
——
玉闕府。
王玉樓又一次拒絕了族長深入溝通的要求,隻是如往常一般,詢問著骨法煉道的法門。
王氏精通骨法煉道,專煉各類靈骨——畢竟是養驢的嘛,靈骨多。
而族長雖無火靈根,但如今已經完成了火屬道基的補缺,骨法煉道的水平又上了一層,達到了築基中也算優異的地步。
王顯茂對王玉樓幾次三番的有意不和自己深入溝通而擔憂,他看到今日準備的靈骨材料,頓時計上心來。
“這靈骨材料的挑選是個細致活,為什麼呢?
因為妖獸有著強大的生命力,有時候,它們看起來快死了。
受了傷,斷了腿或者被打斷了脊椎,看起來半死不活、將死未死、妖魂都快出來了,但反而有機會活過來。
你看,玉樓,這節妖骨就很不一般,它本身是斷過的,但又生長了回來。
因為生長妖骨需要大量的耗費生命的精華,因此,它長得就比較特殊。
大量耗費生命的精華,隻為長這一點妖骨。
對那些被消耗的生命精華也就是其他獸類、修仙者,主要是修仙者而言,這種事很倒黴。
所以我們王氏總是叮囑族人,來西海狩妖時必須小心。
畢竟,對吧,西海這地方,邪性,很多發生在這裡的事,外麵完全想象不到,所以必須小心。”
拿著一根不知道什麼妖獸身上的妖骨,王顯茂圍著王玉樓轉圈走,他一邊解釋,一邊不斷地參雜暗示。
王玉樓幽幽一歎。
我親愛的老族長,你都快拽著我耳朵提醒了.
至於嗎,我王玉樓又不是棒槌。
“骨法的材料確實沒有統一性,族長提醒的對,這一點,就不如我在清溪坊跟紅眉修習的金石之法。
玉安傳承了金石之法,如今也入了伏龍觀,他的煉道天資不比我差,未來,說不定也能是煉道大師。
家族有我們在,族長您就放心吧。”
還未到真正攤牌的時候,王玉樓不能亂說話。
所以,麵對族長的暗示,他隻能如此回答了。
看著一臉認真的研究妖骨的王玉樓,王顯茂無力的抬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來。
在這一刻,他心中的憋悶和無奈,達到了頂點。
囚籠啊囚籠,我們王氏,又該如何掙脫呢?
王顯茂不知道答案,他麻木的向玉樓傳授著王氏骨法煉道的精要,心中的痛苦,就像拍打海岸的浪花,一陣接著一陣。
看著那靈器紅燈籠引出的紅燈靈火,王玉樓的眼睛也是麻木的。
他的心中藏有無限希望,但不能有絲毫流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