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會說英語。”伊萬·莫伊謝耶維奇不耐煩地打斷了黑人士兵的自我介紹，“我聽說過你們。麥克尼爾少尉一直給他那支已經嚴重超編的部隊保留一群黑人士兵的位置，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你們當時好像是一起從莫桑比克殺出來的，那會我們還是敵人呢。”
“沒錯，我在莫桑比克的時候就一直跟著麥克尼爾少尉了。”結結巴巴的馬裡奧·曼巴順勢換回了英語講話。以後還得認真學俄語才行，這樣是沒法和其他人交流的。“莫伊謝耶維奇先生，聽說將軍把很多管理和調度的工作都交給您負責，那您能幫我們爭取一個甲胄騎士機甲駕駛員的名額嗎？”
這種貪得無厭的要求一般不會得到伊萬的理睬，而如果對方是麥克尼爾……情況也不會有所不同，因為麥克尼爾幾乎從來沒有獅子大開口過，導致麥克尼爾能夠裝載更多部隊參戰的反而是莫伊謝耶維奇準將本人。長期在兄弟身旁工作並承擔副官職責的伊萬對麥克尼爾等人當前實際情況的了解隨著時間推遲而日益減少，而他確實對那支從莫桑比克走出的隊伍懷揣著好奇心。放在一年以前，不會有人能夠想象到幾個在莫桑比克服役的合眾國公民出身的軍官轉戰世界各地還殺上了太空、其中更有人獲得地球聯合軍英雄稱號的傳奇故事。
“對我來說這倒是件很輕鬆的事，不過你有什麼特彆的理由嗎？【大天使】的甲胄騎士機甲駕駛員都必須是王牌，不能是連基礎考核都沒法通過的初學者。前段時間少尉和我報告戰鬥損失情況的時候還特彆提到過，迫不得已拿艦上人員湊數的日子總算結束了。”
“什麼？”馬裡奧·曼巴的腿僵住了。後麵有兩個軍官差點把他撞翻在地，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仰著脖子看向比他高出許多的伊萬，“他真是那麼說的？可是已經當了烈士的丹尼爾斯明明——”
“那我就把話說得明確一點，他要求甲胄騎士機甲駕駛員和戰鬥機飛行員都從王牌中選拔，絕對不要你們這種……資質和能力都很普通而且需要他額外操心的家夥。”伊萬已經儘力把話說得委婉一些了，他又不想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辦事卻在他人的手下之間製造出衝突，“看這個臂章……哦，你是陸戰隊的？陸戰隊也不錯。敵軍士兵普遍身體虛弱，根本拚不過你們。甲胄騎士機甲駕駛員和戰鬥機飛行員可都是高危戰鬥崗位。”
但馬裡奧·曼巴好像已經無心和伊萬客套，他又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感謝莫伊謝耶維奇兄弟關照他們這些黑人士兵的話，而後返回了停靠在太空港內的小型登陸艇附近。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麥克尼爾才終於回到港口，並順便和還在統計數據的伊萬交談了幾句。
青年軍官的神態比來時顯得更疲憊了一些。他返回小型登陸艇內，什麼都沒說，獨自一人在駕駛艙裡休息了一陣。總體的戰局對地球聯合軍是有利的，但具體的【局勢】卻並不那麼令人樂觀。一場恥辱的象征性勝利不是他想要的，為了人類文明的未來，他們需要徹底的勝利、真正根除威脅從而使得地球聯合軍內部的保守派失去任何繼續維持現狀的借口的勝利。哪怕這樣做等於變相地中了強硬派將領的詭計，那也無所謂，隻要——
“老大，這次咱們回去之後，你能不能讓我也當甲胄騎士機甲駕駛員啊？上次謝菲爾德少尉攻打太空要塞的時候，我們這些陸戰隊士兵充其量就是收拾殘局的，根本沒什麼機會去給敵軍以重創。”幾分鐘後，馬裡奧·曼巴離開後方待命的其他士兵們，來到了駕駛艙內，“我知道我和其他人的差距很大，但是這裡有你還有謝菲爾德準尉他們，一定能——”
“免談。”
“為什麼？”
“太危險了，不適合你們——”
“是因為你覺得我們太廢物了以至於會在戰場上給你拖後腿吧？丹尼爾斯也是，他拚命地追趕你，到最後也沒追上……得到的就是你這種評價。”
麥克尼爾沉默了片刻，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水。
“誰這麼和你說的？這肯定是你從彆人那裡聽來的。憑你的頭腦，想不出這種發言。”
“那不重要。”馬裡奧·曼巴說完就後悔了。他不是為了和麥克尼爾吵架才來駕駛艙的，而且雙方發生爭執的後果顯而易見。不過，既然話已經出口，就沒有收回去的可能和必要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很看重我們才會帶著我們在身邊的，大家都這麼想。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我們在你心目中是這種形象。那麼弗蘭克到底是為了——”
“是的，你們其實沒什麼用，不過是可以憑你們自己的慘劇來提醒我繼續戰鬥下去的興奮劑而已，因為我對十幾年前的慘劇其實沒什麼印象。”沒等黑人孩子說完，麥克尼爾的話把他的後半截發言都堵回了嗓子裡。端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軍官頭也不回地說，包括馬裡奧·曼巴在內的黑人士兵們——尤其是那些從莫桑比克和他一起前往俄國並一路上共同戰鬥到最後一刻的——都在自作多情。“如果你想聽到這種回答而且會因為這樣的回答就失去戰鬥意誌，那麼你就確實是一個廢物……一個忘記了自己當時到底為了什麼才加入這場戰爭的健忘的蠢貨。這也是我希望讓戰爭以我軍的徹底勝利收尾的原因了，不然再過兩三代人的時間，類似的蠢貨會漫山遍野，多到讓西伯利亞都不再空虛。”
聽到麥克尼爾這話，馬裡奧·曼巴隻覺得胸膛中有什麼炸開了。他不會和麥克尼爾動手，沒人能在近戰中勝過麥克尼爾，有槍也沒用。此時此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在故鄉慘死的親人和朋友，而是起先比他更懷疑麥克尼爾卻最終比他更信任麥克尼爾的弗蘭克·丹尼爾斯。同樣有著美國人出身的丹尼爾斯在馬裡奧·曼巴為了保命而跟隨麥克尼爾時仍舊對麥克尼爾持懷疑態度，等到隊伍進入合眾國故土後，那家夥卻已經開始和身旁的同伴們談論起什麼複興合眾國的精神了。一個不同於當下現狀的新時代、一個不必人人都以加入軍事行動為義務的和平世界、一個更加自由的社會……雖然可能隻是麥克尼爾隨口說出的空洞大話，卻一次次地被丹尼爾斯描述給了戰友們聽——其實也沒有多少人聽進去那些話。
“我當然不是為了你而戰鬥的，老大，但弗蘭克是。他是因為你的那些話才會決定加入甲胄騎士機甲部隊的，覺得這麼做可以距離你更近一些……不是在仇恨的驅使下，而是為了你的理想。”一想到丹尼爾斯死時的淒慘模樣，馬裡奧·曼巴忍不住熱淚盈眶。他抬起頭，卻看到麥克尼爾依然冷漠地看著他。“如果你沒有說那些話……說什麼讓俄國人承認美國人的勇氣和毅力、讓世界承認黑人的成就，他不可能那麼拚命地去——”
“所以我才說，他也是蠢貨。”
麥克尼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響亮的笑聲回蕩在駕駛艙之中。後方的士兵們想要過來看熱鬨，但麥克尼爾和馬裡奧·曼巴之間看上去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打消了他們的興趣。有兩名士兵留在駕駛艙門口準備應對突發情況，其餘士兵則返回原地繼續待命。
“喂，你和我說實話，宣傳一個黑人士兵能殺死一個火星伯爵真的有用嗎？敵軍是因為高等種族神話又破滅了才敗退的嗎？真正擊退了敵人的是我軍三個多月來拚命地阻止軌道轟炸的軍事行動，所謂士兵的戰鬥意誌在核彈麵前也就那麼回事了……那家夥看到我不為自己地拚命戰鬥的樣子就覺得跟我走能找到戰鬥的意義，結果被那麼幾句漂亮話給輕而易舉地騙了。明明自己沒什麼天賦也不走運，非要承擔根本擔負不起的責任，當時有那麼多次原地待命的機會……”止住了笑聲後，麥克尼爾的聲音愈發地冰冷，“弗蘭克死於自己的逞強和盲目，馬裡奧。他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幻想著有更大的使命需要他完成，又沒有與之相符的能力，就算不死在那次戰鬥中也可能會在過去快四個月的時間裡的某次遭遇戰中送命。而你，至少到今天你說這些蠢話之前還是個聰明人，因為你的出發點是在戰場上保住自己的性命，這也符合你的身份和定位。”
“不對，你說錯了，弗蘭克是戰鬥英雄——”
“他什麼都不是，殺死凱特拉特塞伯爵的功績是我讓給他的。早知道會帶來這麼多誤解，當時我就不該大發善心。那一會我估計是神誌不清了才會把戰功讓給死人。”
馬裡奧·曼巴大吼一聲，轉身逃出了小型登陸艇，僅僅兩分鐘之後就被伊萬·莫伊謝耶維奇帶人扭送了回來。讓身旁的衛兵們注意看管好情緒劇烈波動的黑人士兵的伊萬板著臉對麥克尼爾說，在局勢可能出現劇變的多事之秋，千萬要約束好自己的手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