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乾了解兒子。
他打小就是個主意正擰得清的。
從小到大,他做的很多決定在當時看似奇怪,慢慢會發現,都有他的道理。
其實是這家夥是個強種,做的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性子也古怪,要是他錯了,你咋打罵都不吭聲,更不可能哭。
要是他被冤枉,就是天王老子他也要掀翻在地,撲上去撕咬幾口。
記得前幾年,他在學校被老師冤枉了,硬是懟得老師下不來台。
沒法,老師請自己過去,說清楚來龍去脈後。
自己說了句:“我相信我家初一。”
被老師把手板打腫都沒流一滴淚的李國棟,瞬時哭得像月子裡的娃。
李定乾的經曆何其豐富?
他深知,男孩到男人的轉變,並不是要做某一件事才能達到,而是一種心境!
這種心境,是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經曆過無數個日日夜夜,無數的風風雨雨可能還是個孩子。
但心境上的成熟,可能就在做這個決定一瞬間。
更彆提現在,李國棟是19歲的‘大人’,這階段,正是男人養成魄力和擔當的關鍵期。
父親本就該以山嶽的厚重和瀚海的廣闊來支持和尊重他的某些看似幼稚但又充滿果敢的決定。
老話說,最正確的養育方式就是放手,讓孩子按自己的想法做,效果往往會超乎想象。
再說了,哪怕他錯了又咋,就像黃興國說的,自家也不完全指望那片田地過活。
這是來自手藝人的自信。
所以李定乾才無條件支持自家新一代的決定。
黃興國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
他笑嗬嗬掏出捏皺的朝陽橋香煙,3毛2一盒。
給李家爺倆各發了一根。
李國棟接過來順手彆耳朵上。
這一下,看得李定乾又是一陣詫異。
“這小子啥時候學會抽煙了?”
黃興國發完煙。
興奮道:“那,他二舅,我明天一早過來簽張條子,過一下流程,你看如何?”
李國棟再次搶話道:“支書,地可以換,不過我有個條件。”
黃興國舉著火柴愣在半空,皺起眉頭看著他,直到火柴燒疼手指才回過神。
“說說”
李國棟笑嗬嗬道。
“支書,看你急的,不讓你為難,是這樣,我公我老漢不都是木匠嘛,但這次分的山林裡,成樹太少了,還儘是些雜木,家具都打不成,我想換一片林子。”
黃興國冷冰冰道:“哦?你看上哪家的林子了!”
李國棟:“哪家都不是,我看上沒人要的那片了。”
黃興國和李定乾同時驚呼道。
“詭林?!”
李國棟:“嗯,詭林!”
黃興國:“不是,你確定?上百年沒人進去過的地方,幾代人都傳裡頭有紅姑娘(中微子),還有大頭貓(老虎),你真要?”
李國棟:“也不全要,就鎮山石到鬼崖那片。”(鎮山石是古夜郎圖騰石刻,當地人不認識,還以為是石敢當之類鎮邪的東西,這片林子差不多有140畝)
“而且剛好這麼多年沒人去開發,我估計裡麵有不少大樹子,剛好我公和我老漢可以砍來打家具。”
“至於紅姑娘,不怕,我公,我老漢都是大掌墨師,他們的墨鬥,尺子,開山(斧頭)這些恰好能辟邪,老話不說了,木匠鬼不纏嘛。”
“至於有大頭貓,那更好,我家有槍,剛好崩了個狗日的,隻當為民除害了。”他說這句話時眯起眼睛看著黃興國,看得黃興國心裡一陣發毛。
話外科普:
相傳,墨鬥是魯班祖師遺留的物品,裝滿正氣,能夠壓製僵屍鬼魅等邪祟。
在民間傳說中,墨鬥線一彈,木頭自己就開了,顯示出其神奇的力量。
至於斧頭,是金器,金克邪,驅邪效果也很好。
而掌墨師,通俗講就是掌控墨線的師傅,是得到真傳的“總瓢把子”或“嫡傳掌門師兄”,繼承衣缽的首席,他們除了手藝爐火純青。
還要會風水堪輿、項目設計、開工、封頂選吉等技能。
而這些,多要用到尺子,墨鬥,斧頭這些工具,自己也得會魯班術,甚至畫魯班符。
所以民間有掌墨師自己和工具都能辟邪的說法。
那時的農村地廣人稀,林深草密,人氣不足,壓不住地下的東西,總有層出不窮的鬼怪傳說。
也有各種與之抗衡的特殊人物對應,比如屠夫,木匠,石匠,未成過家的老人……(你們那裡有啥,補充)
一直以來都說農村人迷信蠢笨,作者倒是覺得不是因為農村人愚昧,他們也許真見過才深信不疑,也才會有各種民間傳說。
言歸正傳,繼續扯淡。
李國棟又想到剛剛老漢的話有意思。
他也來一句。
“估計到時候我們帶著東西進山,那紅姑娘會說一句‘快跑快跑,狗日的,這座山鬨掌墨師’。”
噗呲。
大姐笑出了聲。
白世珍瞪了她一眼,她趕緊低頭納鞋墊。
黃興國心裡一合計。
反正沒人要,劃給他又如何,廢物利用罷了。
到時候跟老相好說自己可是花了一片林子的代價才換到的地。
她還不把自己招呼得舒舒服服?
說不定一激動,再給自己生個姑娘,美滴很呐。
想到美事,黃支書不自覺勾起嘴角。
大手一揮豪橫道:“沒問題,換,你們多砍幾顆大樹來加工利用,不讓它們爛在林子裡,是好事,這是讓國家資源得以充分利用嘛,是該鼓勵,該表揚滴,就這樣定了,我明天一早過來,走了哈老二。”
說完起身背手,哼著“萬裡長城永不倒……”一晃一晃的往外走。
“小荷,現在還早,走我家看《霍元甲》啊,好看的很哦,看完我再我送你回來嘛,嘿嘿。”黃二強舔著臉問道。
“不喜歡看,不去!”李立荷冷冷的回了一句,真的神煩這個二流子。
黃二強:“嘿,這年頭還有不喜歡看電視的?你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
李國棟:“黃老二,你老漢走遠了,還不跟上,擔心……一哈紅姑娘拉到你哦。”
“嘿,你狗……”黃大強轉頭準備吼李國棟。
剛好撞上他冰冷的眼神,上一世就是李國棟殺了他全家,那眼神真帶殺氣。
像細碎的玻璃碴子,又好似散著冷氣的冰錐,刺得黃二強腦仁生疼,大夏天的,沒由來生起一背涼意。
“哎,爸爸,等等我呀。”
他打了個哆嗦,急匆匆朝黃興國追去。
他們走後。
李定乾掏出洋火點燃那根朝陽橋香煙。
想了想,又把洋火扔給李國棟。
李國棟抓住飛來的洋火。
那兩塊原本深紫色的皮子已經磨得油亮,都反光了。
勉強能看到一些淡淡的紫色。
多的是一道道白色的劃痕,一看用的時間就不短。
這種火柴皮,正常劃肯定劃不著,劃燃真的需要技術,也就是俗稱巧勁兒。
估計70後80後是信手拈來,90後勉強能行,00後……媽的00後哪見過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