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義瞧得出來,拍拍兒子的背。
“照你心裡想的來。”
也不替他說話,隻是溫聲鼓勵:
“旁人說什麼,都不緊要。”
小兒抿了抿唇,眼裡那點光卻越亮。
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語氣稚嫩,卻一板一眼,仿佛誓詞:
“我要去縣裡學武藝,長大了,保護爹、娘,還有妹妹。”
這句話,像是早藏在心裡許久了,帶著幾分少年人的認真。
話一出口,事情便算定了。
岑夫子微微頷首,麵色不動,眼裡卻多了點滿意。
說這便回信林教頭,叫薑家開始做些準備,改日林教頭自會親來接人。
說完起身,走到門檻邊時,忽又像是隨口一提,卻帶著幾分無奈道:
“這幾日啊……你也再勸勸薑明那小子。”
話音不重,卻分明帶著點師者的無奈。
薑義笑著應了,話裡卻不置可否,隻親自送他出門,目送那清瘦身影走出院子。
岑夫子走後,院裡便靜了。
風拂過屋簷,吹得青瓦也沉默。
柳秀蓮沒說什麼,隻攏了攏袖子,轉身進了灶房。
裡頭沒一會兒便亮起火光,鍋勺碰響,柴火跳著。
這一晚的飯香,比年節時還豐盛些。
夜更深了,村裡早熄了燈。
薑家屋裡,一盞小小的油燈還亮著,燈影細碎,投在牆上。
柳秀蓮伏在桌邊,手裡一針一線地縫著衣裳。
布是過年時剩下的好料子,本想攢著等閨女再大些,今晚卻也儘數裁了。
薑義也沒言語,坐在一旁,抱著不肯安分的小閨女,輕聲哼著調子哄她入睡。
手上倒沒閒著,時而遞剪子,時而幫著把線理順,不說話,卻在場。
燈火晃悠著,一家三口的影子落在牆上,長長地斜拉出去。
翌日清早,天邊才泛出魚肚白,晨霧還掛在屋簷和草尖上。
薑義披衣起身,照舊趕了半群牲口上山放養。
回來時,天光才亮透,院子裡已響起了紮樁的腳步聲。
薑明今日顯得格外認真,對著弟弟那不太規整的步子,耐著性子一遍遍糾正。
平日裡兄弟倆打鬨慣了,這會兒卻像是長兄如父,話裡話外都帶著點交托的意味。
“樁下得穩,拳才有勁。彆想著花哨,先把根紮住了。”
薑亮倒聽得分明,一臉興衝衝地照做,嘴上還不忘熱鬨:
“哥,等我去了縣城,節假回來給你帶糖人!還有那種黏牙的糖葫蘆,特長的!”
聲音稚氣未脫,眼裡卻亮得像剛升起來的日頭。
對他來說,縣城隻是一座巨大的糖果鋪子,既新奇又甜,滿滿都是未曾見過的好。
不過幾日光景,縣裡的林教頭便跨進了村口。
腳步快得緊,風塵未拭,徑直往薑家院子而來。
剛踏進門,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眼睛便落在了院中兩個紮樁的身影上。
兄弟倆一個高些、一個瘦些,樁穩步沉,腰背如鬆,氣息內斂,看著就叫人心頭一頓。
林教頭眼皮一跳,再細看幾眼,竟有些不信自個兒的眼。
一年前瞧著這兄弟倆,骨骼清奇,確是塊練武的好料子。
不過那時候說他們有望入州府,也隻是場漂亮話,當不得真。
可眼下這情形……
一年下來,沒進武館、沒吃藥膳,也沒跟什麼高人學拳。
不過是在院裡苦練樁功,半月浸一趟便宜藥浴。
竟能把一副骨頭架子,養得筋肉貼骨、氣息凝定。
比起縣裡那些吃得好、練得早、人伺候人的大戶子弟,竟還要結實舒展幾分。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