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在鐵血防疫令下,如同一座巨大的兵營。五城兵馬司的兵丁挨家挨戶搜捕老鼠,焚燒垃圾;順天府的衙役敲著銅鑼,聲嘶力竭地宣講著“勤灑掃、滅鼠蚤、避穢氣”;石灰粉的氣味混合著焚燒死鼠的焦糊味,彌漫在空氣中。恐慌被強壓下去,但暗流洶湧。權貴府邸緊閉大門,尋常百姓則惶惶不可終日。
朱壽幾乎住在了東宮。他一邊嚴密監控朱標的病情(大蒜素維持下,病情未惡化但也未好轉),一邊協助李時珍調配更複雜的“辟邪金汁”配方(加入金銀花、黃連等清熱解毒藥材),同時還要應付朱元璋隔三差五的“關切”詢問——每一次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這日,奉天殿大朝。
氣氛比平日更加肅殺凝重。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消毒石灰的刺鼻氣味。朱元璋高踞龍椅,臉色陰沉如鐵。太子缺席,更讓殿內彌漫著一股不安。
戶部尚書正在奏報防疫物資的巨大消耗和民間恐慌情緒,言辭間頗有壓力。一些保守派官員趁機出列:
“陛下!壽王殿下所言‘疫蟲’之說,雖有其器可窺,然終是奇詭難信!如此勞師動眾,全城擾攘,耗費國帑民力,恐非良策啊!”一位老翰林顫巍巍地說道。
“正是!古來瘟疫,皆是天罰或瘴癘之氣!豈是區區鼠蚤所能承載?壽王殿下以‘妖鏡’示人,以‘妖言’惑眾,致使京城動蕩,此非……非祥瑞之兆!”另一位禦史接口,矛頭直指朱壽。
朱壽站在武將勳貴隊列的末尾(他品級不高),心中冷笑。果然來了!這幫人不敢直接質疑皇帝的旨意,就拿他這個“仙王”當靶子!他正要出列反駁,卻見朱元璋眼皮都沒抬,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嗯?”
冰冷的一個字,如同寒風吹過殿堂。那兩個出言的官員頓時噤若寒蟬,冷汗涔涔而下。
“疫蟲之說,朕親眼所見!”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萬鈞之力,“爾等迂腐之見,豈可誤國?再有妄議防疫國策者……以惑亂軍心論處!退下!”
“臣……臣惶恐!”兩人連滾爬爬退回隊列。
朱元璋的目光掃過噤聲的群臣,最終落在朱壽身上:“壽王。”
“兒臣在!”朱壽連忙出列。
“標兒病情如何?你那‘辟邪金汁’,可還靈驗?”朱元璋問得直接,殿內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回父皇!”朱壽聲音洪亮,帶著“仙棍”特有的自信(實則心裡打鼓),“太子殿下得父皇洪福庇佑,又有‘辟邪金汁’鎮壓疫蟲,病情已然穩住!高熱已退,神誌漸清!然疫蟲凶戾,根除尚需時日!兒臣與李院正正窮究造化之道,定當還父皇一個康健的太子!”
穩住?根除需時?群臣麵麵相覷。這說法……很微妙啊。
朱元璋眼神銳利地盯著朱壽,似乎在判斷他話中有幾分真。半晌,才緩緩道:“穩住便好。朕,要的是根除!”
“兒臣定當竭儘所能!”朱壽連忙保證。他知道,朱標的命就是他的護身符,必須牢牢抓住!
“陛下!”工部尚書出列,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臣有本奏。青州府八百裡加急奏報,壽王府‘八卦熔天爐’按新圖重建,已於三日前點火!據工部特使及青州知府聯名奏報,爐火旺盛,鼓風強勁,一切順利!若無意外……今日午時,便是首次出鐵之時!”
青州爐點火了?!還要出鐵了?!
這個消息如同驚雷,瞬間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連朱元璋陰沉的臉也露出一絲異色。朝堂上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議論聲。成功了?還是……會再次炸爐?
朱壽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雖然新圖紙和安全規範是他“頓悟”的精華,但古代條件下的工業,變數太多了!尤其是……第一次出鐵!
“好!”朱元璋隻回了一個字,但眼神中多了一絲期待,“傳旨青州,出鐵之時,無論成敗,即刻飛馬報來!”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流逝。朝議繼續進行,但所有人的心思,都飄向了千裡之外的青州,飄向了那座寄托著“精鋼”夢想的熔天爐。朱壽更是度秒如年,一邊擔心朱標,一邊祈禱高爐平安。
午時將至。
奉天殿外,陽光熾烈。殿內卻一片沉寂,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刻意壓低了。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敲在每個人的心鼓上!
“報——!!!”一名風塵仆仆、背後插著紅色加急小旗的信使,被侍衛攙扶著(幾乎是架著)衝入大殿,撲倒在地,聲音嘶啞卻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青州急報!八百裡加急!午時正刻!熔天爐開閘!鐵水……鐵水出來了!!!”
出來了?!成功了?!
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鐵水如何?!可曾炸爐?!”朱元璋猛地站起身,厲聲喝問!這才是關鍵!
“回……回陛下!”信使喘著粗氣,“鐵水赤紅!奔流如龍!灌入砂模,凝結如玄!工部特使言……言此鐵水色澤、流動性,遠勝尋常生鐵!待冷卻後,便可驗其質地!爐……爐體安然無恙!避劫護身訣……靈驗啊!”
嘩——!
大殿內爆發出巨大的驚歎和議論聲!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沒有炸爐!鐵水出來了!
朱壽懸著的心終於重重落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成就感湧上心頭!成了!科技的火種,終於在這個時代點燃了第一束真正意義上的工業之光!
“好!好!好!”朱元璋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終於露出了難得的、暢快的笑容!“天佑大明!賞!工部特使、青州知府、壽王府一乾人等,俱有重賞!壽王朱壽……督造有功!”
“兒臣謝父皇!”朱壽連忙拜謝,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青州工業的根基,穩了!
就在朝堂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是那個山羊胡禦史(王禦史的同黨),他指著信使風塵仆仆的褲腳,尖聲道:
“陛下!且慢!諸位請看這信使!他褲腳之上,沾染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