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其實也弄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一種‘詛咒’,但它的確不是可以靠通常手段祛除的疾病與災疫,甚至連天平女士的牧師對此也無能為力。”
“那種‘詛咒’來得猛烈,但其實並不會在人群中大規模蔓延,可就像是索命的怨咒一樣,縈繞不去,”同盟的代表繼續答道,“而隨著時間推移,它還是會越傳播越廣,直至將整個海灣地區拖入深淵之中。”
“過去我們有過這樣的經曆,”說話的人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比起惡咒本身來,人們會先一步被恐慌擊垮。因此在秩序尚能維持之前,我們需要有人能帶回那不老之泉。”
“所以那種‘不老泉’真能治愈‘詛咒’?”方鴴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
說話的人點了點頭:“最近的一次是四十年前,‘詛咒’在海灣地區南方蔓延,一隊冒險者從空海中帶回了不老泉,扼止了事態進一步惡化。”
“但為什麼是我們?”方鴴又問,如果不老泉真實存在,但海灣同盟實在沒必要委托一介外人。
他們也有自己的艦隊,而且對這一地區更加熟悉,何必要麻煩他們這些並未身處漩渦中心的人?
“關於這個問題,”同盟的代表看向一旁的奧利維亞,“就讓白樹學會的各位來代我們回答吧,奧利維亞小姐,可以麼?”
奧利維亞微微一怔,但仍點了點頭,“不老泉其實並不是可以真正讓人永生,雖然各地都有關於生命聖泉的說法,在海灣地區也有。”
“隻是人們發現那種泉水可以解除詛咒之後,便將不老泉的傳說化用在了上麵,這是這個傳聞的來曆。”
她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們這一次其實也正是為了不老泉而來的,它具有解除詛咒的神奇魔力,可以幫助拉文瑞爾從灰災的陰影之中更快恢複。當我們聽說‘詛咒’又一次出現,因此就意識到那口不老泉也可能再一次現世了。”
“再一次現世?”
“是的,”奧利維亞點點頭,“那口不老泉其實也和霸主之證的傳說一樣,行蹤不明,每當沃薩拉斯提爾歸回,‘詛咒’再一次現世之時,那口泉眼也會出現在燭光之海南方的某座島嶼之上。”
“也就是說,這場‘詛咒’其實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千柱港?”
“是的,和往常一樣,‘詛咒’其實很早就開始在海灣南方蔓延,”同盟的代表答道,“隻是我們沒想到,這一次它這麼快就來到了珀拉赫文。”
奧利維亞也繼續說下去,“要找到那口不老泉,必須深入到燭光之海南方的湍流域之中,艾德你應當清楚那是什麼——大陸橋海域,隻有資深的冒險者才有資格踏入其中。”
“本來我們可以請求林諾瑞爾議會支援,”同盟的人道,“但眼下銀風港與海灣地區消息斷絕,我們也等不到議會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之後,再派人到這裡來解決麻煩。”
“因此當你們聽說我們抵達之後,”愛麗莎沒好氣道,“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們頭上?”
她總算明白過來,為什麼同盟一而再、再而三阻止七海風暴號離港,她一開始隻以為是瘟疫封港的原因,卻沒想到對方早有預謀。
“對不起,”同盟的人連忙致歉,“但是卡蘭迪爾先生向我們推薦了艾德先生,說他是眼下唯一有可能深入湍流域的人,何況他是龍之煉金術士,我們對此也早有耳聞。”
“還有另一件事,”奧利維亞忽然開口道,“不老泉與沃薩拉斯提爾有很深的聯係,同盟應該是知道你們在尋找霸主之證,因此才會找上你們。”
沃薩拉斯提爾,便是那座神秘的浮空港的古老名諱,源自於努美林精靈的時代。
方鴴本來還想問那口不老泉和霸主之證有怎樣的聯係,但問題出口之前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所謂的詛咒,其實就是指賽爾·吉奧斯的詛咒。
他忽然明白了過來聯係在什麼地方,傳說中那位大冒險家最終始終在了前往沃薩拉斯提爾的風暴雨之中。
而而今他留下的詛咒卻可以被一口神秘的泉眼所解除,而那口泉眼又會神秘地隨沃薩拉斯提爾的出現而出現。
要說這之間沒有聯係,那才叫奇了怪了。
他不由看向同盟的人,問道,“你們不在意霸主之證麼?”
同盟的代表搖了搖頭,“艾德先生應當知道,過去幾百年來我們投入了多少去尋找那座傳說中的浮空港。”
“但除了將數不儘的人力物力浪費在其中之外,我們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饋,久而之久,關於沃薩拉斯提爾的故事在議院之中就隻剩下一個傳說的意義。”
“而今我們已經不再指望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相比起來,不老泉更加現實。因為它至少能解決我們眼下的問題。”
方鴴沉吟了片刻,對方這番話幾乎是擺明了在告訴他們,找到沃薩拉斯提爾就是一個妄想。
不過他看了看一旁的凱瑟琳,這位海盜小姐對此顯然不屑一顧,她父親曾經親自登上過那座傳說中的港口,那麼它自然是一定存在的。
隻是方鴴有些疑惑的是——同盟不是有自己的艦隊麼,鹽骨艦隊去什麼地方了?
他向對方詢問起這個問題,但同盟方麵支支吾吾,顯然不太願意提及這個話題,隻告訴他們艦隊在北邊遇上了一些小麻煩。
這時女海盜凱瑟琳在背後用手指戳了戳他,用口形提示他:
‘血鯊海盜——’
原來如此。
方鴴忽然反應過來,難道說海灣同盟的人和海盜們起了衝突?不過鹽骨艦隊如果是在北麵遇上麻煩,這倒也對得上。
隻是失去了海盜王的血鯊海盜,真有這個凝聚力,可以與一支正規艦隊一較高下?
還沒等他權衡好利弊,一旁的愛麗莎便主動開口道:“但我們並不保證能帶回泉水。”
“沒關係,”同盟的代表立刻答道,“這僅僅隻是一個委托,不過我們相信艾德先生一定能成功。”
他們倒不擔心七海旅團會私吞泉水。
那不老的泉水雖然說來神奇,但其實它唯一的功效就是解除詛咒,現下唯一的問題其實隻有一個:
那就是究竟能不能在湍流域之中找到泉水所在的那座島嶼。
方鴴也想清楚了問題的關鍵,不由輕輕點了點頭。
見方鴴同意,同盟方麵才再一次開口:“此外,艾德先生,這裡還有一件事,與帝國有關。”
“帝國?”
“帝國方麵的人不久之前來見過我們,希望與海灣同盟達成某些交易,但帝國人與北邊的海盜有染,因此我們一口回絕了對方。”
“隻是奧述人話裡話外,似乎有針對各位的意思,我們不太清楚他們的真實謀劃是什麼,還望艾德先生對此警惕一些——”
方鴴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說的是奧述人。
公會同盟失敗之後,帝國派來的幾位龍騎士就被勒令限期離開了巨樹之丘,但這隻是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驅逐出境。
但沒想到他們居然又跑到海灣地區來攪風攪雨了,還真是陰魂不散。
他沒想到帝國人會和海盜達成同盟,他本來對血鯊海盜的威脅並不太在意,但眼下奧述人橫插一腳……
才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了。
方鴴不由向一旁看去,凱瑟琳也正皺起眉頭,她顯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老對手,背後站著奧述帝國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而離開千錨之廳的時候,方鴴還向愛麗莎詢問關於此事的看法,但夜鶯小姐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同盟隻是待價而沽而已,他們真要那麼好心,就應該從一開始就向我們提出警告,而不是把我們留在千柱港。”
“這也無可厚非,他們有自己的利益。”羅昊道。
胖子很清楚海灣的曆史。“同盟與海盜有宿怨,鹽骨艦隊與銀鏈島、血鯊海盜更是有血海深仇,他們不太可能輕易站在帝國那邊。”
凱瑟琳輕輕嗤了一聲,她其實也與鹽骨艦隊交過手,方才同盟的人看了她不止一眼,顯然也認出她來了。
好在她和她手下的海盜不太常來這片海域,與對方的仇怨不算太深。
方鴴也是權衡過其中的利弊,才答應下同盟的請求。
其實尋找沃薩拉斯提爾純粹是出於對於凱瑟琳的承諾,至於那座港口究竟是不是存在,倒並不關鍵。
如果能找到固然好,可以一並解決軍方的委托,說不定還能讓七海旅人號多一個母港。
不過即便並不存在,少了一座失修三百餘年的港口好像也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但無論如何,就這麼困在珀拉赫文也不是辦法,他們終歸要前往湍流域一行,如果不老泉真在那裡,也是順路的事。
何況他也對那口神奇的泉水感興趣。
另,他們接受了同盟的委托,那麼接下來和同盟起衝突的可能性就大大下降了,總算扼止了七海旅團自帶的必與當地勢力起衝突的‘惡咒’。
“但那個女人呢?”愛麗莎反問道,“你真打算答應她的請求?”
“奧利維亞?”方鴴愣了愣,奧利維亞之前找到他,希望與他們同行,一同去找到那口不老之泉。
對於這個請求他倒沒打算拒絕,白樹學會的代表團確實沒有遠洋航行的風船,而且七海風暴號上也不是住不下六七個人。
更關鍵是的那隻是凱瑟琳的船,要是七海旅人號,他多半還要考慮一下,但七海風暴號上沒什麼秘密可言。
“白樹學會的目的也是那口泉水,”方鴴答道,“這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請求,奧利維亞過去確實與我相識。”
他回頭看去,“愛麗莎,你認為奧利維亞有問題?”
“哼,奧利維亞,”夜鶯小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那個女人可比希爾薇德小姐危險多了,你小心她吃人不吐骨頭。”
方鴴仔細想了一下,也沒覺得自己的艦務官小姐危險到哪裡去,性格溫婉,寬和,這樣的女孩子上哪裡找?
不過他本能感到這個話題有些危險,下意識岔開話題道:“愛麗莎,你真認為那是‘詛咒’?”
“賽爾·吉奧斯的詛咒?”
愛麗莎搖了搖頭,她還是認為那是無稽之談,沒有什麼詛咒可以延續數百年,涵蓋如此寬廣的範圍。
至少在艾塔黎亞沒有。
“所以就是另有原因了?”
“其實我有一些發現,艾德先生,”這時一旁的梅伊忽然開口道,“我用神官的法術檢查過病人們的血樣。”
“病人的血中有些特殊的東西,像是被寄生過的痕跡。”
“寄生?”
方鴴一怔。
那血中的星輝淡得幾乎微不可查,騎士小姐是用了特殊的方法才將之保存下來。
“是的,”梅伊答道,“由於有星輝與複活機製存在,艾塔黎亞的寄生生物有相當特殊的生態。”
這方鴴自然也明白,他本身就是主攻空海生態學的,艾塔黎亞自然界中的幾種罕見寄生生物幾乎都與星輝有關。
這讓他不由想起了影人。
影人其實也是一種寄生形態,因此它們會直接湮滅星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也是星輝產物,隻是從一個已經被它們吞噬光了星輝的世界而來。
但這不太一樣,梅伊說的更類似於血液寄生,這是一種艾塔黎亞獨有的寄生,它的成因幾乎皆與魔法有關。
確切的說,是與魔法的造物有關。
梅伊從那血液殘留的樣本之中感受到了濃濃的魔法殘留的氣息,像是有人通過某類魔法生物控製了原本的宿主,然後令其發狂。
這種手段並不罕見。
斯諾法的邪術士會使用一種‘源血’進入人的身體,通過剝離肌肉與與肌膚的控製權,進而徹底控製一個人。
他們將那種手段產生的傀儡稱之為‘剝皮者’。
邪教徒也會培養魔法寄生蟲。拜龍教徒曾經在林德投放了大量的汙染水源,造成了那一地區的活死人之災。
方鴴其實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但那些手段,與珀拉赫文的那些病例都不太一樣。
因為魔法寄生蟲的首要任務是繁殖,它們會在宿主體內快速增生,留下蟲卵,繁衍壯大。
但那些病人的血樣卻太乾淨了。
就好像在他們死亡之前,寄生蟲已經完成使命並抽離了自身,隻留下被汙染過的血樣與稀少的痕跡。
這是很罕見的事情。
“梅伊小姐,”方鴴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看法嗎?”
騎士小姐輕輕點了點頭,“這讓我想到了一種源自於羅塔奧的法術。”
“血源法術,”阿萊莎的聲音忽然從方鴴心中響起,就像在群星之柱之間隆隆回響一樣——自從灰災一役之後,這位龍後終於再一次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