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今天,他們將之奉為守護神。
此後漫長的年代中一座又一座燈塔在漫長的海岸線上矗立,海灣邊也建立起眾多的港口與城市,形成另一條星星點點星辰一般的鏈路。
這條鏈路而今深入遠南,人類正是通過這條鏈路,前往新世界的門扉。
空海的風吹拂著奧利維亞的的長發與睫毛,令其細微地顫動著,她‘注視’著天與海的交界處,麵帶恬靜。
她回頭問道:“據說在深入湍流帶的地方,也有這樣人類的港口。”
方鴴輕輕點了點頭,人類的確在深入湍流帶的地方建立了中轉點,港口與錨地,但都隻深入到大陸橋之外。
一旦上了大陸橋的航道,那裡的流域便不再允許人類建立據點,空海之中波詭雲譎,危機四伏,人類很少能在那些地方立足。
他介紹道:
“大陸橋上的法則與其他地方大為不同,那裡也是前往新世界航路最危險的一段,一般來說,要有銀之階以上實力的人坐鎮,才儘量減小風險。”
“不過即便如此,前往世界門扉的這段路還是時常發生海難,這也是為什麼通往新世界的門票如此昂貴的原因。”
“原來如此。”少女看起來對這些知識頗為感興趣。
一如在卡普卡那時一樣,兩人也經常促膝長談,方鴴喜歡和她交換一些關於空海與以太的看法,但一般來說——
少女隻是安靜地聽著。
不過那些對話大多冗長又無聊,一般來說都是他滔滔不絕,講起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目標。
有一天他要離開第一世界,前往第二世界,和那些曆來的大冒險家一樣,去建立不朽的功業。
而現在他已經在路上,少女幾乎也是實現了自己的目標。
“奧利維亞呢?”他那時問,“你的理想是什麼?”
“我想回白樹學會,繼承父母的遺願,成為一位迷鎖設計者,”奧利維亞微笑著答道,“很小的時候,我總是對迷鎖中央的結晶結構著迷,我想,這個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完美的事物。”
“完美麼?”
“是的,它很漂亮,”少女向他眨眨眼睛,雖然她的眼睛空無一物,“在這裡沒有機會,等有機會,我會讓你看看它。”
時至今日,方鴴都對迷鎖不太了解,或許白樹學會的水晶塔算是一例,但他也隻是淺嘗則止。
一般來說,普通人也沒這個機會去接觸大型城市與港口使用的迷鎖結界。
由於學習的途徑不同,那時候他很難找到能與自己一齊交流的人,但少女是個例外。直至她學成離開卡普卡為止。
而那之後不久,他也離開了卡普卡,後來便加入了黎明之星。
再往後,又是一段不同的旅行。
奧利維亞‘注視’著海天的邊際,一座岩石島嶼正從視野之中飄過,在靠近陸緣的空海上,這樣光禿禿的岩島比比皆是。
上麵有些了無生機,甚至生長不出任何植被,待到蓋伊水晶的能量耗儘之後,它們就會慢慢沉入空海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風元素層變化之時,偶爾會將這些岩石島嶼推出海麵,讓它們重見天日,正如淵海石板現世那時出現的島嶼群一樣。
這些海岸線邊的島嶼日複一日的變化著,很少會有固定的規律,因此地圖上也不會標注它們的名字,隻會將之稱之為暗礁帶。
“艾德,”奧利維亞忽然輕聲開口道,“你認為有一天,我們的世界會沉入雲海之下麼?”
“我聽說各國正在研究對抗災難降臨的方法,如果禍星的到來不可避免,我們要怎麼才能儘可能救下更多人?”
方鴴聽完不由微微一怔。
奧利維亞知道禍星降臨的事,這並不奇怪。她是白樹學會的訪問學者,又親曆了灰災,了解內幕也很正常。
隻是他總覺得少女話裡有話——
聯想到軍方給自己的委托,方鴴心中不由閃過一絲疑惑,難道說奧利維亞對於奧述人的計劃知道一些什麼?
他不由看向對方。
但奧利維亞好像感應不到他的目光,隻是怔怔地看向前方。
老實說,這一次方鴴再見到對方時,總覺得少女改變了許多,她在卡普卡時雖然也顯得安靜、溫和,但要比現在開朗許多。
但現在的她好像有許多心事。
而且他總覺得奧利維亞其實是在有意接近自己,而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少年了,聯想到夜鶯小姐的話,讓他不由不想到許多。
奧利維亞是為了白樹學會而來麼?
她的目的真是不老泉?
但他不可能和她談起關於軍方的任務,於是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又談起這片空海之上的海盜——這片島鏈是海灣地區海盜的藏汙納垢之所。
在曆年記錄當中,是海盜出現最頻繁之地。
不過凱瑟琳了解自己的同行,特意讓七海風暴號避開了那些最危險的地帶,這一天下來,倒也風平浪靜。
奧利維亞似乎察覺了他的企圖,但隻笑了笑,並未反駁,隻順著他的話題說了下去。
少女還是和那時候一樣善解人意。
接下來三天,七海風暴號繼續沿著島鏈向南航行,他們每天大約可以沿海圖前進一百二十空裡,很快便抵達了尼伯姆行省的邊緣。
那裡是海灣同盟三城最靠南的一座,城市並沒有建立在海灣中,不過它有一座附屬的港口,這裡是海灣同盟控製的極限。
再往南,便深入湍流帶之中。
他們約定好在這裡與大貓人彙合,一天前瑞德已經乘坐班船抵達了寧伯爾—塞圖斯,還帶來了一個驚喜:
艾緹拉小姐在忙完了聖殿的事之後,也和他一同過來了。
不過讓方鴴感到有點不安的是,女仆小姐也和他們一起過來了,他知道愛麗莎往銀風港寫了一封他不知道內容的信。
一般而言,謝絲塔是絕不會離開希爾薇德半步的,但她的到來總讓他嗅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味道,愛麗莎是不是在背後亂說了一些什麼?
不過這些天沒看到夜鶯小姐的影子。
因為船上養的用來提供奶製品的母山羊意外懷了孕,這件事成為了姑娘們的頭等大事,當然這是天藍發起的。
羅昊認為在船上引產不太現實,何況一頭懷孕的母山羊也未必養得活,產崽之後也未必能保證幼崽的存活。而且在艾塔黎亞,山羊是由岩羊馴化的,孕期長達五個月,船上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哪這個時間去照顧一頭母山羊。
但被天藍狠狠訓斥了一頓,“未來七海旅人號上也會馴養家畜,現在不觀察積累經驗,以後哪來這個機會?”
羅昊問了一句:“那你們的箭尾鵟呢?”
然後就被一眾女士給趕了出去,那批箭尾鵟在艾爾帕欣的空戰當中死了一大半,最後一隻也在七海旅人號穿梭空間時失蹤了。
他這純屬於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不止是女孩子們,伊恩他們也對這件事很好奇,畢竟大家都沒在空海上長時間生活過,對於在船上馴養家畜這件事都十分新奇,更彆說迎接一個未來的小生命降生在船上。
最後連奧利維亞都加入了進去,至此,她才算是融入了船上的生活。不過夜鶯小姐對此還是頗有微詞,認為這隻是一層偽裝。
她這些天看不到人,正是一直在監視對方。
這天早些時候,箱子從空海中釣上來了一條長尾鯖,這種帶翅的飛魚科在空海之中一直被視作幸運的象征。
方鴴雖然對這些傳說持懷疑的態度,不過飛魚科在空海之中實屬罕見,這或許至少昭示著他們在寧伯爾—塞圖斯港的彙合會一番風順。
臨近正午,他們又在七海風暴號的右舷見到了一群罕見的沃拉提庫斯鯨,這群幾乎早已在這片海域絕跡空海巨獸驚動了船上的所有人。
每個人都跑到甲板上來看稀奇,而這些性格溫馴的扁平巨鯨露出翼下蜂窩狀的氣腔結構,用發光的鱗膜遠遠向他們打招呼。
連奧利維亞都忍不住用水晶拍攝下這一幕奇觀,“艾德,這或許是個好兆頭。”
“不一定。”
方鴴卻搖搖頭,看向天邊黑壓壓的雲層。
沃拉提庫斯鯨是湍流層的洄遊生物,一般來說隻有風元素層發生劇烈的變化時,它們才會從雲海下層飛至上層。
過去海灣之民視它們為幸運的象征,一方麵是因為它們的出現會帶來風暴,而風暴之母娜爾蘇妠正是昔日海灣的守護神。
但這些巨獸已經太久未在海灣地區出現了,以至於人們都忘了它們在文化上的這個衍生的意義,寧伯爾—塞圖斯港已經非常靠近湍流帶,沃拉提庫斯鯨的出現很可能預示著一場風暴。
這讓他不由想到賽爾·吉奧斯傳說中失蹤的那場大風暴。
而下層甲板核心艙中的氣壓計也證實了這一點,一場罕見的巨大風暴正在從海灣地區南方醞釀,這意味著他們可能要在寧伯爾—塞圖斯港停留。
到了傍晚時刻,好運徹底離他們而去,眺望塔上傳來消息——附近有帝國的艦隊。
“帝國的艦隊?”
羅昊收到從眺望塔上傳來的訊息,忍不住暗罵了一句陰魂不散,他將消息帶給方鴴,方鴴反問道:“什麼船型?”
“小船,”通訊水晶中傳來伊恩的聲音,“團長,五等巡洋艦,大約是暴風級,旁邊還有一條更小的船。”
“不過他們守在我們的航線前方。”
“升起武備,”方鴴麵沉似水,“準備戰鬥。”
奧述人的出現驚動了所有人,連奧利維亞都來到會議室,“或許我可以和他們談談,艾德,”她道,“星與月議會和帝國有協議,他們不能對科考船出手。”
“我們不是科考船,”方鴴搖了搖頭。帝國人大張旗鼓地擺開在他們航線前方,一定早知道他們的身份,不可能這麼輕易讓他們蒙混過關。
雖然他也有點奇怪,帝國人又是怎麼知道七海風暴號在這裡的?
凱瑟琳選擇的都是那些不為人知的航線,在海盜之中都屬於少數人知曉的秘密,這完全得益於她有一個海盜王的父親。
她雖然沒從父親身上得到什麼,但卻繼承了對方的政治遺產,成為了銀鏈島海盜的共主,這些知識都是自那之後得知的。
何況在考林—伊休裡安海軍受訓練時,她也接手過許多秘辛。
就算血鯊海盜告知帝國那些海盜才知曉的秘密航線,但他們也未必知曉七海風暴號所選擇的這一條。
不過眼下倒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艾塔黎亞的法術千千萬萬,說不定帝國人是找了占星術士來幫忙也不一定。
不過七海風暴號做好了一搏的準備,帝國那邊反而表現得奇怪,當他們靠近到大約一空裡的時候,帝國那邊竟然用燈語向他們打信號:
“尊敬的龍之煉金術士先生,我們並無惡意。”
“他們什麼意思?”
方鴴有點懵逼,帝國人表示想要派人上船詳談——風暴級雖然隻是五級船,但是是戰艦,而七海風暴號是商船改造的武裝海盜船。
理論上而言,帝國人要和他們拉開距離,配合旁邊那條護衛艦與他們遠離交戰,他們還真有點麻煩。畢竟眼下他們不是在七海旅人號上。
但對方居然主動靠上來?
難道對方船上有龍騎士?
但方鴴馬上否定了這個猜測,要那兩條船上真有龍騎士,對方根本不用多此一舉,這一空裡的距離對於龍騎士來說還不是一步之遙?
方鴴沉吟了半晌,還是同意了帝國方麵的要求,反正情況都不可能會更壞,還不如看看帝國人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於是當那條護衛艦靠近到兩三百米的距離的時候,上麵放下一艘小艇,接著小艇將對方大副、一位魔導士、與艦長兼指揮官一同送了過來。
方鴴看到這個配置,不由鬆了一口氣。看起來帝國方麵的確沒耍什麼花招,不過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奧述人的使節上了船,那個魔導士立刻撐開一個隔音的護罩,護罩內隻剩下方鴴等寥寥幾人。然後那位看起來頗為年長的艦長才開口道:
“艾德先生,雖然帝國曾與你們是敵非友,但也承認各位在灰災之中的表現,畢竟我們的目的都是為了對抗最終之災。”
“因此眼下還請各位收起敵意,我們也不想阻攔各位前往寧伯爾—塞圖斯港,隻是想要確認一件事。”
“確認一件事?”
方鴴微微有些意外,帝國的艦隊在這片海域不是為了攔截他們,那是為了乾什麼?
他不由想到海灣同盟提醒他的話,其實他已經做好準備通知星門港在這邊的那支分艦隊,不過眼下看來情況似乎有些變化。
“是的,”奧述人的大副點了點頭,“尊敬的船長先生,我們知道你們是從千柱港一路南下,我們想請問你們有沒有在這個過程當中遇上過彆的帝國的艦隻。”
帝國人在找人。
方鴴立刻意識到這一點,恐怕帝國那邊失蹤了一條風船,上麵有什麼重要的人物。
但他搖了搖頭,他們沿著沃拉提庫斯一路南下,的確沒遇上過帝國的船,不要說帝國的船,事實上這還是他們頭一次遇上彆的艦隻。
那個年長的艦長回過頭,一旁的魔導士立刻向他點了點頭。方鴴其實清楚那個魔導士撐開的光幕之中有誠實之域。
那是個書卷騎士,他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件事不太簡單,不過也沒反對,反正關於這件事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那位艦長這才回過身來,向他行了個禮,“非常感謝,我們已經確認無誤了,抱歉耽誤了各位的時間,我們會立刻讓開航道讓各位通過。”
“那麼,麻煩各位了。”
方鴴也向對方回了個禮。
他送走這些奧述人,回到會議室中,其他人顯然已經知曉了談判的結果。
“帝國人在找人?”愛麗絲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鴴搖了搖頭,他看向一邊的奧利維亞,總覺得對方可能知曉一些內幕。
但奧利維亞避開他的目光,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幕,她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作出傾聽的樣子。
……